半個月后，秋日的陽光斜斜地灑在國公府高大的朱紅色大門上，趙傾洛站在門前，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門楣，一時間竟有些恍惚。馬車顛簸了一路，她的脊背微微發酸，卻比不上心里那份沉甸甸的疲憊。

“夫人，您終于回來了！”張嬤嬤連忙上前攙扶。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焦急，眼角的皺紋都因為緊張而深了幾分。

門房錢旺一瘸一拐地迎了上來，那只獨眼不安地轉動著。他原本就佝僂的背脊彎得更低了，仿佛有什么重擔壓在肩上。

“錢叔，出什么事了？”趙傾洛注意到他反常的神色，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。

錢旺左右張望了一下，這才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夫人啊，您這一走就是半個月，府里可亂套了！老夫人的嫂子帶著兩個女兒來府上，說是要幫著打理家務，可這幾日......”

“這事我知道，”趙傾洛輕輕點頭，“楚二夫人臨走前提過。”

“可是夫人，”錢旺急得直跺腳，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，“那兩位小姐根本不懂府里規矩，這幾日下人們都不知該聽誰的。廚房里的王婆子被罵得直掉眼淚，繡房的繡娘也被趕了出來，連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都......”

趙傾洛抬手止住了他的話。她本想躲個清閑，卻不想府里竟亂成這樣。抬眼望去，往日井然有序的前院此時竟顯得有些凌亂，幾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過，看到她時嚇得差點摔倒。

“帶我去看看。”她輕聲說道。

穿過影壁，踏入府中，遠遠就傳來一陣喧嘩聲。張嬤嬤的臉色更難看了，她壓低聲音道：“夫人，這些日子府里天天都是這樣，那兩位小姐仗著是老夫人的侄女，可沒少折騰人。”

趙傾洛加快了腳步。轉過抄手游廊，眼前的一幕讓她不由得皺眉：兩個穿著鵝黃色襦裙的年輕女子正在訓斥幾個丫鬟，其中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指著一個跪在地上的丫鬟，聲音尖利得刺耳。

“你們這些下人，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！端個茶盤都端不穩，還不快給我跪好了！”

“姐姐，別生氣，”另一個女子笑著勸道，“這些人沒見過世面，咱們慢慢教就是。”她的聲音溫柔，眼神卻帶著幾分輕蔑。

趙傾洛站在廊下，冷眼旁觀。這兩位想必就是老夫人的侄女了，一個叫楚玉嬌，一個叫楚玉馨。她們的母親是老夫人的嫂子，聽說早年間在京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。

“夫人回來了！”一個眼尖的丫鬟突然喊道。

兩個女子猛地轉身，看到趙傾洛，臉色頓時變了。她們顯然沒想到趙傾洛會突然出現在這里，一時間手足無措。

“見過大嫂。”她們慌忙行禮，聲音里帶著幾分心虛。

趙傾洛微微頷首：“兩位妹妹不必多禮。”她的聲音不冷不熱，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，“我聽說兩位是來幫老夫人料理家務的？”

“是...是的。”楚玉嬌強作鎮定，“姑母年紀大了，我們是來幫忙的。”

“是么？”趙傾洛輕笑一聲，“那不知兩位妹妹可曾去過聽雨軒，看望過老夫人？”

兩個女子面面相覷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。聽雨軒是老夫人的住處，這些日子她們忙著收拾下人，倒是把正事給忘了。

“既是來幫老夫人的，怎么連老夫人的院子都沒去過？”趙傾洛步步緊逼，“還是說，兩位妹妹另有打算？”

“我們...我們這就去。”兩個女子慌忙告退，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
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，趙傾洛輕嘆一聲。她轉身看向那個還跪在地上的丫鬟：“起來吧，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張嬤嬤。”

“是，謝謝夫人。”丫鬟擦著眼淚站起來，感激地看了趙傾洛一眼。

“張嬤嬤，”趙傾洛吩咐道，“去把府中大小管事都叫來，我有話要說。”

很快，府中各處管事齊聚正廳。趙傾洛高坐上首，目光如水般平靜地掃過眾人。這些都是跟了國公府多年的老人，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憂慮。

“諸位都是府中老人，”她開口道，“國公府的規矩，想必都清楚。”

眾人連連點頭。有人偷偷抹了抹眼角，這些日子府里天翻地覆，他們這些老人心里都憋著一股氣。

“那就好，”趙傾洛繼續道，“從今日起，府中一切照舊，各司其職。誰敢擅自更改規矩，立即革職查辦。”她頓了頓，“至于老夫人的兩位侄女，她們是客，該如何待客，想必不用我多說。”

“是！”眾人齊聲應道，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。

待眾人退下，張嬤嬤忍不住問道：“小姐，您不是說不想管府中事務嗎？”

趙傾洛望著窗外的秋光，一片枯黃的葉子正隨風飄落。她輕聲道：“有些事，不是想不想的問題，而是不得不為之。”

她知道，自己和離的心思不會改變。可在和離之前，她也不能看著國公府亂了規矩。這是她身為當家主母最后的責任。

夜色漸深，趙傾洛坐在燈下批閱賬本。這些日子積壓的事務太多，她必須盡快理清。張嬤嬤端著參湯進來，心疼地看著她：“小姐，您也該歇息了。”

“再等等。”趙傾洛頭也不抬地說道。她的手指在賬本上輕輕點著，眉頭越皺越緊。

就在這時，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：“夫人，不好了！老夫人那邊......”

趙傾洛猛地站起身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老夫人說頭暈，想見您。”丫鬟氣喘吁吁地說道。

趙傾洛二話不說，披上外衣就往聽雨軒趕。夜風吹得她有些發冷，可她顧不得那么多。老夫人年事已高，這些日子府里又這么亂，她實在放心不下。

聽雨軒里燈火通明，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夏荷正在門口焦急地等著。看到趙傾洛來了，她連忙迎上去：“夫人，老夫人說想吃您親手煮的參湯。”

趙傾洛微微一怔。她記得老夫人一向不喜歡參湯的味道。

推開房門，就見老夫人靠在床頭，臉色有些發白。楚玉嬌和楚玉馨也在，正手忙腳亂地給老夫人捶背。

“母親。”趙傾洛快步上前，“您哪里不舒服？”

老夫人擺擺手：“沒什么大事，就是想喝你煮的參湯了。”她的聲音雖然虛弱，眼神卻很清明，“你這孩子，回來半天也不來看我。”

趙傾洛心中一暖，知道老夫人這是在給自己機會。她輕聲道：“是兒媳疏忽了。我這就去給母親煮參湯。”

“我們也去幫忙！”楚玉嬌姐妹倆連忙說道。

“不用了，”老夫人攔住她們，“你們陪我說說話。傾洛那丫頭煮參湯最有一套，不用人幫忙。”

趙明妃轉身出門，嘴角微微揚起。她知道，老夫人這是在告訴那對姐妹，誰才是這府里真正的主母。

回到自己院子，趙傾洛親自生火煮湯。她一邊熬著參湯，一邊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。其實她何嘗不明白，楚玉嬌姐妹來府上，未必真是為了照顧老夫人。

“夫人，”張嬤嬤欲言又止，“老夫人這是......”

“嬤嬤放心，”趙傾洛淡淡道，“我明白。”

是啊，她怎么會不明白呢？老夫人這是在告訴她，不管發生什么，國公府永遠都是她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