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除了藥方，”趙傾洛抬頭道，“我還有個想法。”

“什么想法？”

“我聽聞西北戰事吃緊，軍需緊缺。”趙傾洛道，“我娘家在江南有幾個布莊，若是能接下軍需的單子......”

“這......”衛琉遲疑道，“可是你父親那邊......”

“父親那邊我來說。”趙傾洛神色堅定，“只要能幫到楚家，我愿意試試。”

衛琉看著她，目光復雜：“趙傾洛，你為什么要這樣做？”

趙傾洛沉默片刻，輕聲道：“因為我欠楚家的，不僅僅是一個清白的名聲。”

窗外的陽光漸漸暗了下來，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。兩個女人相對而坐，都陷入了沉思。

“好。”許久，衛琉終于開口，“我信你一次。”

趙傾洛點點頭，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。

想到夢中的種種，趙傾洛不由得攥緊了衣袖。那些畫面依然清晰得令人心驚 - 楚老夫人面色蒼白地倒在地上，嘴角滲出鮮紅的血跡，而她只能呆立在一旁，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。

無論是夢里還是現實，楚老夫人都是因她而病重吐血。這份虧欠，如同一根刺，深深地扎在她心里。

老夫人去世后，滿城風雨都說她活生生將老夫人氣得咽了氣。本就不好的名聲更是雪上加霜，除了“京都雙姝”的名頭外，又多了個“掃把星”的惡名。那些流言蜚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，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

趙傾洛直視著衛琉的眼睛，輕聲道：“我只希望嬸母能忘記從前的我，就當那個趙傾洛已經死了。”

“就這樣？”衛琉不敢相信，眼中滿是震驚。

“對，就這樣。”趙傾洛點頭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，“不需要嬸母對我如何，只要忘記過去就好。”

衛琉看著眼前的少女，心中震動不已。月光下，趙傾洛的側臉顯得格外清冷，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柔。

“這個交易，我答應了，”衛琉深吸一口氣，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，“算我欠你一個人情，以后但凡你有需要，我這條命都是你的。”

趙傾洛微微一笑，她并不在意衛琉如何看她，只是需要一個幫手罷了。

因為她知道，自己欠楚笒霄的，遠不止這些。那些傷害，那些誤會，那些無法挽回的時光，都需要她用余生去彌補。

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，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。趙傾洛望著那些光影，忽然想起了什么，問道：“嬸母，笒霄他......最近可還好？”

衛琉看了她一眼，沒有回答，只是輕輕嘆了口氣。那嘆息中包含的意味，讓趙傾洛心頭一陣刺痛。

她知道，有些傷害，或許永遠都無法愈合。但至少，她可以試著去填補那些傷口，即便代價是傾其所有。

兩人分開后，趙傾洛立即動身回了學士府。春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，街上行人絡繹不絕，馬車的轱轆聲和小販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，構成了一幅熱鬧的徽平街景。

回到府中，她立即召集幾位嫂子商議臨江閣改建書鋪的事宜。大家你一言我一語，討論得熱火朝天，直到夕陽西下才終于敲定了細節。

拿著厚厚一摞計劃書，趙傾洛直奔臨江閣而去。街上的人流已經稀疏了許多，昔日繁華的酒樓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冷清。

這次她特意戴了帷帽，倒是沒引來往日那般轟動。推開門的瞬間，原本無精打采的小二們頓時精神抖擻。

“客官里面請！”幾個小二異口同聲地喊道。

張 嬤嬤不停揉搓著發紅的耳垂，怒道：“這是酒樓不是戰場，喊什么喊！”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，“就算是最后幾天營業，也該規規矩矩的。”

小二們嚇得縮了縮脖子，只有閱春不以為意：“馬車該交給誰？”她環顧四周，目光落在一個年輕小廝身上。

很快便有人出來接應。趙傾洛摘下帷帽，發髻略有些散亂，她隨手將幾縷碎發別到耳后：“周掌柜在何處？”

“回夫人，掌柜的在后廚和韓廚子說話。”小二恭敬地回答，眼中帶著幾分擔憂。

“韓廚子怎么了？”趙傾洛察覺到他的異樣。

王強嘆了口氣，聲音低沉：“聽說臨江閣要改成書鋪，韓廚子覺得是自己的錯，想要離開。這些日子他一直悶悶不樂，今日更是......”

趙傾洛輕笑：“我去看看。”她提起裙擺，向后廚走去。

推開門，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。廚房里干凈整潔，案板擦得锃亮，鍋碗瓢盆都擺放得井井有條，絲毫不見油膩，可見韓廚子是個認真負責之人。

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所有人愣住了——

兩個魁梧的男人蹲在地上，一個在勸，一個在聽。陽光從小窗斜斜地照進來，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。

勸說的是周掌柜，聽勸的便是韓廚子。只見韓廚子身形比周掌柜還要高大一圈，蹲在那里活像堵墻，肩膀卻微微耷拉著，顯得格外沮喪。

誰能想到，一個廚子竟生得如此威猛？趙傾洛不由得挑了挑眉，正要開口，卻聽見韓廚子低沉的聲音傳來。

“掌柜的，我知道您的意思。可是......”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，“這些年，臨江閣就是我的家。現在要改成書鋪，我......”

周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傻小子，誰說改成書鋪就不需要你了？”他笑著說道，“以后不是還要開茶室嗎？你的手藝這么好，怎么能輕易放你走？”

“可是......”

“沒什么可是的。”趙傾洛適時開口，“韓廚子，你的手藝是臨江閣的招牌，書鋪里的茶室更需要你。”

腳步聲從外頭傳來，由遠及近。兩人下意識地抬頭，看清來人后頓時手忙腳亂地站起身。韓廚子甚至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竹籃，里面的蘿卜咕嚕嚕滾了一地。

韓廚子擦了擦眼角，聲音依然有些哽咽：“夫人......”

“夫人怎么來廚房了？”周掌柜一邊說著，一邊快步上前。他的目光閃爍著擔憂，“是那些小二又偷懶去了？要不要我去叫他們？”

趙傾洛擺了擺手，目光落在韓廚子身上。這位四十多歲的老廚子，雖然身材魁梧，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著頭，粗壯的手指不停地絞在一起。

“韓廚子，”她輕聲開口，“我聽說你最近很自責？”

韓廚子的肩膀明顯地抖了一下，喉結上下滾動，半晌才擠出聲音：“小人...小人確實沒本事，讓臨江閣虧成這樣...”說著，他的聲音越來越低，幾乎要消失在空氣里。

周掌柜在一旁急忙打圓場：“夫人，不怪韓廚子。是這些年物價漲得太快，我們又總是...”說到這里，他突然住了口，感到有點尷尬。

趙傾洛看著這兩個老實人局促的模樣，心中一軟。這些人都是跟隨老國公出生入死的將士，骨子里都帶著那份倔強和責任感。即便轉行做了商人，那份軍人的血性依然改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