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星被馬車帶到藥齋后院時，整個人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。她蜷縮在椅子上，雙手緊緊攥著衣角，指節(jié)因用力過度而泛白。那張素來明媚的臉龐此刻蒼白如紙，嘴唇不住地顫抖著。

梁寧一路上密切關注著她的狀況，心中暗自焦急。這次的驚嚇顯然遠超他的預料，以至于堂堂神醫(yī)竟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。他快步走到藥柜前，提筆欲寫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手在微微發(fā)抖。

“師父，我這就給您開藥。”梁寧深吸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
右紫跪在一旁，眼眶通紅，聲音哽咽：“都是奴婢的錯，沒能保護好夫人。早知道就該繞道而行，不該讓夫人遇到那個人……”

孫星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，那雙往日靈動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，仿佛一潭死水。她機械地搖了搖頭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
梁寧寫完藥方，顧不得男女之別，一把握住她冰涼的手：“師父，沒事了，都過去了。您在自己的藥齋里，這里很安全。”

陳管事端著剛煎好的安神湯走進來，被孫星的樣子嚇了一跳。他放輕腳步，小心翼翼地靠近，生怕驚到這位平日里總是溫和從容的神醫(yī)。

就在這時，一個藥童慌慌張張地跑進來，一個趔趄撞到了陳管事。藥碗“啪”的一聲摔在地上，瓷片四濺。

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像是一把利劍，瞬間刺破了房間里凝滯的空氣。孫星渾身劇烈顫抖起來，眼睛猛地睜大，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度可怕的東西。她張了張嘴，喉嚨里發(fā)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嗚咽，隨即兩眼一翻，暈了過去。

“師父！”

“夫人！”

“孫娘子！”

后院頓時亂作一團。右紫手忙腳亂地扶住孫星，梁寧則迅速檢查她的脈象。陳管事連聲道歉，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。

就在這時，趙云霄拖著受傷的胳膊來到后院。看到眼前的混亂場面，他愣了一下，隨即轉身就走。張豹雖然不明白將軍為何要來這家小藥齋，但看到這種情形，也趕緊跟著離開。

梁寧立刻派人去請梁老，右紫則火速回將軍府報信。整個后院忙得不可開交，卻又小心翼翼地壓低著聲音，生怕再次驚擾到昏迷的孫星。

不到一炷香的功夫，梁老便匆匆趕到。老人家雖年過花甲，但腳步依然矯健。他神色凝重地為孫星診脈，眉頭越皺越緊。

“爺爺，師父她怎么樣？”梁寧急切地問道，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。

梁老嘆了口氣，緩緩道：“是氣急攻心。”

梁寧立刻接話：“氣急攻心會導致心跳過速，引起胸悶氣短，甚至昏迷。師父她……”

梁老欣慰地看了孫子一眼。這孩子跟著孫星學醫(yī)后，醫(yī)術進步確實很大。不過現(xiàn)在不是夸獎的時候，當務之急是要穩(wěn)定孫星的情況。

“讓她頭偏向一側，”梁寧開始安排，“屋里人太多，都出去吧，只留下周三壯。”

右紫接過藥方，雙手顫抖著說：“我去熬藥，一定親自看著，絕不會再出差錯。”

房內只剩下昏迷的孫星、周三壯和陸家爺孫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重。

“這是心病。”梁老直言不諱，目光落在孫星蒼白的面容上，“心病最難醫(yī)，需要她自己走出來。”

周三壯緊鎖眉頭，眼中透著痛楚。他不知道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，但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妻子，心如刀絞。從前的她是那樣開朗自信，即便在困境中也能笑對人生。可現(xiàn)在，她卻像一朵凋零的花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。

右紫端著新煎的藥回來時，周三壯正守在床邊，目不轉睛地盯著孫星的臉，生怕錯過她醒來的一刻。

“將軍，事情是這樣的……”右紫跪在地上，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遍。

原來是在街上偶遇了五王爺，那雙陰鷙的眼睛，讓孫星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憶。右紫說到這里，聲音越來越小，最后幾乎聽不見了。

周三壯小心翼翼地扶起孫星，試圖給她喂藥。就在這時，孫星突然劇烈咳嗽起來，“噗”的一聲吐出藥來，隨即睜開了眼睛。

“星兒！”周三壯激動得落淚，那張威武的臉上寫滿了欣喜和心疼。

孫星虛弱地看著他，輕聲道：“你哭得真丑。”

這句話一出，屋內的氣氛頓時輕松了幾分。梁寧等人聞聲趕來，房間里一下子擠滿了人，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。

孫星微微一笑：“讓大家擔心了。”雖然臉色還是很蒼白，但總算有了一絲血色。

梁寧不顧形象地擠開周三壯，湊到床前仔細查看。周三壯正要發(fā)作，卻被梁老一把拉到院子里。

“老三，”梁老語重心長地說，“你也知道墨將軍對你的心思。這個時候，你越是表現(xiàn)得在意她，反而越危險。”

周三壯沉默不語。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，可那是他的妻子啊。想到孫星剛才脆弱的樣子，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。

“對了，”梁老話鋒一轉，“后天就讓梁寧正式拜師吧。”

周三壯點點頭，大步回到屋內。他故意踩了梁寧一腳，才溫柔地問孫星：“好些了嗎？”

梁寧吃痛，識趣地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。雖然腳趾頭還在隱隱作痛，但想到馬上就要正式拜師，心里又忍不住雀躍起來。

“你這孩子，”梁老板著臉訓斥道，“當了老師就是一輩子的父母，怎能對師父如此無禮？”

梁寧委屈地低下頭，不敢反駁。他偷偷瞄了一眼屋內，只見周三壯正溫柔地為孫星掖著被角，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，哪里還有半分將軍的威嚴。

“馬上就要迎來黃道吉日，”梁老臨走前說，“就定在后天行拜師禮吧。”

夜幕降臨，藥齋漸漸安靜下來。孫星躺在床上，望著窗外的月光，眼神恍惚。那雙令她心悸的眼睛仿佛還在眼前，揮之不去。她知道，這個夢魘終究要面對，可此刻的她，還沒有那個勇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