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先生拘緊地坐下后，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，似乎內心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：“夫人，若兒試卷一事……是崇文學堂的辛院長給我的。”他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實情，“我與他是同門師兄弟，一次飲酒，他無意中提起此事……”

孫星聽明白了柳先生此番前來的說話。如此說來，知道若兒試卷的人并不多，這其中的關系，倒是值得深思。她的目光落在柳先生不安的手指上，心中已有計較。

“柳先生不必介懷，若兒已去習武了。”孫星溫和地說。

“學武？”柳先生的聲音里充滿了驚訝，他那雙布滿皺紋的手不自覺地摩挲著茶杯邊緣，眼神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遺憾。

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灑在地上，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光影。茶香裊裊升起，卻掩蓋不住房間里微妙的氣氛。柳先生時不時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對夫妻，尤其是周三壯那張略顯陰沉的臉。

這樣的好苗子，若是去習文，將來必定前途無量。柳先生嘆了口氣，目光落在桌上那卷還未完全展開的書簡上。可惜是個女兒身，否則憑若兒的聰慧，日后朝堂之上必定能有一席之地。

孫星察覺到了柳先生的心思，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，瓷器與木桌相碰發出輕微的聲響。“我不求若兒有多大的成就，只愿她能保護好自己。”她停頓了一下，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周三壯緊繃的側臉，“三壯正好認識一位高人，說若兒有慧根，便帶她去學藝了。”

“這樣也好，這樣也好。”柳先生連連點頭，語氣中帶著幾分釋然，但眉宇間的憂慮卻未曾消散。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，仿佛在思索著什么。

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，由遠及近。周三壯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框下，投下一片陰影。他的目光在看到柳先生的瞬間變得銳利，但很快又恢復如常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：“柳先生來了。”

“周將軍。”柳先生微微欠身，語氣恭敬中帶著一絲疏離。

周三壯的目光在房間內掃視一圈，最后落在孫星身上，眉頭微皺：“有什么事嗎？”

孫星會意，連忙解釋道：“我是來告訴柳先生，若兒去學武的事。”她暗暗給周三壯使了個眼色，示意他配合。房間里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凝重。

“柳先生還記掛著這事，有心了。”周三壯的語氣出奇的客氣，這種反常讓孫星都感到詫異。她注意到丈夫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配飾，這是他心緒不寧時的習慣動作。

“還有別的事嗎？”周三壯話鋒一轉，語氣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逐客之意。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，勾勒出一道鋒利的輪廓。

柳先生的臉上飛快閃過一抹尷尬的紅暈，他連忙起身，衣袖不小心掃到了桌上的茶杯，茶水濺出幾滴：“孩子們該上課了，我先告辭。”說完，不等孫星挽留，便快步朝門外走去。

孫星瞪了周三壯一眼，趕緊追了出去。院子里，陽光明媚，幾只麻雀在地上跳躍覓食。她讓陳管家取來一袋新鮮的番薯，執意要送給柳先生。柳先生推辭再三，最終還是收下了，那雙布滿皺紋的手小心翼翼地抱著番薯袋子。

目送柳先生離開時，孫星的余光瞥見遠處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，車夫低著頭，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。她裝作沒看見，轉身往正廳走去，心里卻泛起一絲不安。

“你對柳先生似乎有些敵意？”路上，孫星忍不住問道。青石板路上落滿了梧桐葉，踩上去發出輕微的響聲。

“哼！”周三壯冷哼一聲，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，“那老頭嘴上沒把門。”

孫星這才明白是因為若兒的事。她輕聲提醒：“柳先生畢竟是若兒的啟蒙老師，以后對他客氣些。”說這話時，她注意到周三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
突然，一個念頭閃過孫星的腦海。她想起柳先生曾說要推薦若兒當太子伴讀的事。而現在，辛院長的孫子成了太子伴讀，這其中會不會有柳先生的手筆？還有那只在學堂出現的黑貓……

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心中逐漸成形：柳先生看似普通，會不會與皇宮有什么不為人知的聯系？

墨云飛說過，整個大玄國只有兩只黑貓，都在皇宮。一只屬于太后，一只屬于陳貴妃。太后養的黑貓年初走了，陳貴妃的貓前不久丟了。這些信息在她腦海中不斷盤旋，形成一個令人不安的謎團。

不管是誰的貓在學堂作亂，跟京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。冷汗順著孫星的背脊流下，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。難道那時就有人注意到了若兒？

她想找墨將軍幫忙，可墨將軍正在剿匪，連墨云飛是否同去都不知道。這種無助感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
用膳時，心事重重的孫星幾乎食不知味。桌上擺著她平日最愛的菜肴，卻仿佛失去了所有味道。周三壯以為她是因為柳先生的到訪心情不好，暗自盤算著該如何教訓那個多事的老頭。

“咋吃得這么齋？”周三壯放下筷子，關切地問道。燭光下，他的眉宇間透著幾分擔憂。

“沒胃口。”孫星勉強扯出一個笑容，卻掩飾不住眼底的疲憊。

“讓她們重做。”周三壯對站在一旁的右紫說，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。

孫星連忙攔住：“不用了，胃口不太好。”頓了頓，她轉移話題道：“要不，今晚整碗炸醬面給你安排上？”

“炸醬面？”周三壯眼前一亮，雖然沒吃過，但光聽名字就覺得饞了。他的表情緩和了許多，仿佛忘記了方才的不愉快。

孫星見狀，開始詳細描述炸醬面的做法和味道。她說得繪聲繪色，連站在一旁的下人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趁著周三壯被美食分散了注意力，她找了個借口，帶著右紫匆匆趕往仁和藥齋。

初春的風還帶著幾分寒意，街道上行人稀少。到達藥齋時，陳管事正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，臉上的表情異常焦急。看到孫星時，他仿佛看到了救星，連忙迎了上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