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峰的聲音忽男忽女，刺耳難聽，讓人毛骨悚然。那張臉龐在陰影中扭曲變形，時而是一個中年男子猙獰的面容，時而又化作一張溫柔慈愛的女性面龐。

墨媱死死盯著那張熟悉的面容，心臟仿佛被人狠狠攥住，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。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，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。

那是媽媽的臉。

記憶如潮水般涌來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，媽媽和孫峰一同執行任務后便杳無音信。組織只說她為完成任務犧牲了，連尸體都沒能找到。當時年幼的自己選擇相信這個說法，畢竟在組織里，死亡是再平常不過的事。

可如今真相大白，媽媽竟是被孫峰吞噬了靈魂。

“原來如此...原來如此...”墨媱喃喃自語，臉色蒼白如紙。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。

她終于明白為何歷代鎮守使中唯有孫峰活到現在。因為其他人都成了他的養料，連肉身帶靈魂一并吞噬。那些失蹤的前輩，那些突然消失的同僚，原來都葬身于此。

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，墨媱渾身發冷。她不后悔加入組織，但神主竟縱容這等吃人惡魔，實在令人心寒。想到孫峰此前說過要等找到神跡就動手，墨媱不寒而栗。

難怪莫輕寂寧愿投降柳煙也不愿與孫峰為伍。在這種地方，他們三人根本不是孫峰的對手。

蘇建琦之死、歐陽齊被吞噬、還有媽媽的慘狀，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。墨媱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塌，悲痛與憤怒交織在一起，幾乎要將她的心臟撕碎。

“該死的孫峰！”墨媱雙目赤紅，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。她的動作快若閃電，體內的靈力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爆發。

莫輕寂靠在一旁的枯樹上，看著這一幕，本該幸災樂禍，卻莫名有些不忍。雖然墨媱總是對他拳打腳踢，但至少是個單純的人，不像歐陽齊那般虛偽做作。

“黑蝎子，快退開！你不是他的對手！”莫輕寂聲嘶力竭地大喊，喉嚨因用力過度而泛起腥甜。

這已是他能做的極限。說完便躺回地上看戲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：“自尋死路可不關我的事。”

墨媱充耳不聞，緊緊捂住那張看慣了的臉。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，但她仍能看清那張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：“媽媽，我帶你回家...”

孫峰暴怒，數十只手臂從他扭曲的身體里伸出，每一只手上都長滿了尖銳的指甲。這些手臂如蛇般纏繞住墨媱的身體，將她牢牢固定。孫峰張開血盆大口，露出森森白牙，就要朝墨媱的脖子咬下。

“讓開！”柳煙一聲厲喝，手持桃木沖向孫峰心臟。她的動作干凈利落，沒有絲毫猶豫。

巨大的桃木輕易刺穿孫峰胸膛，黑血四濺。孫峰慘叫連連，聲音中夾雜著無數冤魂的哀嚎。但他仍不放開墨媱，反而將她抓得更緊：“餓...好餓...”

柳煙指尖凝血，在桃木上迅速畫下天天罰符。符咒的力量在空氣中激蕩，引得周圍的枯樹簌簌作響。同時容祈擲出一團赤焰，火光照亮了這片死寂的枯林。

柳西枕縮回柳北宸體內，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：“哥哥，這怪物他們能對付。”

柳北宸輕咳幾聲以示明白，臉色卻比平時更加蒼白。

雷火交織，轟入孫峰體內。霎時間，鬼哭狼嚎響徹枯林。無數道凄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，仿佛地獄的大門被打開。

柳煙捂住耳朵，冷眼旁觀。雖然此地壓制她的符咒之力，但同樣削弱了怪物的實力。孫峰失去理智后反而更好對付。

這就是有智與無智的差別。

孫峰痛得將墨媱甩開，她的身體重重撞在一旁的枯樹上，發出一聲悶響。孫峰數十只手徒勞地想要撲滅體內烈火，卻越掙扎越是痛苦。柳煙再次擊打桃木，孫峰的身軀開始崩解。

無數殘肢斷臂墜落在地，每一塊碎片都閃爍著微弱的光芒，那是被他吞噬的靈魂碎片。柳煙仔細搜尋，卻獨獨不見歐陽齊的靈魂。

她暫且按下疑惑，取出縛靈符收集碎片。符咒的光芒將這些游離的靈魂一一封印，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。

墨媱倒在地上，已是重傷垂死。她的身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傷口，鮮血將身下的土地染紅。她虛弱地看向柳煙，聲音微不可聞：“請...帶我媽媽離開這里，遠離組織和神主...”

話音未落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，將她蒼白的臉染得更加凄慘。

莫輕寂驚呼：“黑蝎子！不能提那個名字！”他的聲音里帶著真切的擔憂，似乎已經忘記了之前的恩怨。

墨媱凄然一笑，嘴角的血跡讓這個笑容顯得格外凄美：“你們這群瘋子！我就不能瘋一次嗎？”

她斷斷續續地說著，每說一句都要停頓許久：“組織里等級森嚴，低等人只是咒物的食物...人命如草芥...但那里有我的家人...”

柳煙淡淡道：“你是西陵人，可以回家鄉。”她的語氣依舊冷靜，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。

“回不去了...”墨媱苦笑， “我早已忘記故鄉，組織需要我是誰，我就是誰...十年了，我連自己姓什么都記不清了...”

她用盡最后力氣，聲音越來越微弱：“柳煙...對不起...陪老媽散步...小心神主...他對寧家...”

話未說完，墨媱便永遠閉上了眼睛。她的臉上帶著解脫的笑容，仿佛終于卸下了所有的重擔。

柳煙嘆息一聲，伸手去抓她的靈魂，卻抓了個空。

這不對勁。

莫輕寂艱難地爬到墨媱身邊，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，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。容祈收起火焰，默默地站在一旁。柳北宸輕輕閉上眼睛，似乎不忍再看。

柳煙環顧四周，除了幾個活人，再無其他。陰沉的天空下，枯木林立，一片死寂。

墨媱的靈魂確實消失得無影無蹤，連一絲殘留的氣息都察覺不到。這種情況很不尋常，按理說就算靈魂消散，也該留下些許痕跡。柳煙蹙眉，目光在地面來回掃視，試圖尋找蛛絲馬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