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星辰站在原地，目光落在那副擔架上。風吹動他的衣袍，也吹動了院中的翠竹，發出沙沙的響聲。

青云山宅內，秦玉蘭正在煮藥。藥香彌漫在整個院落，混合著竹葉的清香，讓人心神寧靜。她聽到外面的動靜，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。

“讓他們進來吧。”她的聲音依舊清冽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
桃夭應聲而去，很快，腳步聲由遠及近。陸星辰跟在國公夫人身后走進院子，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口正在熬藥的砂鍋吸引。

藥香愈發濃郁，陸星辰突然感覺心頭一陣悸動。他曾經癡傻多年，直到遇到那位神秘的醫者才恢復正常。如今聞到這熟悉的藥香，往事如潮水般涌來。

蕭家父子也被帶了進來。擔架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院中的石凳上，年輕人痛苦的呻吟聲在寂靜的院落中格外清晰。

秦玉蘭終于抬起頭，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。她的眼神清澈見底，卻又深不可測。

“諸位，可是為了那件事而來？”

國公夫人上前一步，正要開口，卻見秦玉蘭擺了擺手。

“先等等。”她轉身走向砂鍋，“這副藥還需一炷香的時間。”

院落再次陷入寂靜，只有砂鍋中藥湯翻滾的聲音，和偶爾傳來的痛苦呻吟聲。陸星辰站在一旁，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口砂鍋。

茶室內，蕭老爺跪在地上，額頭不住地磕在地板上。砰砰的聲響中，他的額頭很快滲出血來，暗紅的血跡在地板上暈開一朵朵妖異的花。

“你們真是心思惡毒！”國公夫人終于按捺不住，憤怒與不忍讓她華貴的裙擺微微顫抖，顯示出主人內心的波動。

她的目光在蕭云飛身上停留了片刻，看著這個曾經與自己兒子交好的年輕人，此刻卻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。那張原本俊朗的臉龐此刻蒼白如紙，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。

秦玉蘭注意到國公夫人眼中閃過的復雜情緒。這位貴婦人天性善良，但在兒子的事情上，她絕不會心慈手軟。就像現在，她雖然對蕭云飛的遭遇感到不忍，卻也絕不會為他求情。

“夫人明鑒啊！”蕭老爺的聲音帶著哭腔，“都是小人一時糊涂，一時鬼迷心竅......”

他的話還未說完，就被國公夫人冷冷打斷：“糊涂？蕭大人，你可知道我兒差點因你兒子喪命？若不是問心及時出手，現在躺在這里的就是我兒了！”

秦玉蘭輕輕搖了搖頭，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摩挲。這種卑微的求饒，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算計罷了。蕭老爺此刻的表現，更像是在演一出苦情戲。

“既然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過錯，何必在受害人面前擺出弱者姿態？”她淡淡開口，目光如深潭般平靜，“蕭大人，你兒子借人氣運改命，這本就是逆天而行。如今報應臨頭，又何必裝模作樣？”

國公夫人看著這位年輕的天師，不僅醫術高明，見識竟也如此通透。

“多謝問心大師救我兒子。”國公夫人起身，鄭重其事地向秦玉蘭施禮，“國公府永遠記得這份恩情。”

秦玉蘭放下茶盞，微微一笑：“叫我問心便可。”

一旁的陸星辰一直沉默地坐著，此時才開口：“雖說妹妹還小，本事卻不凡。這一手回魂續命之術，就連我也自愧不如。請容我敬你一杯。”

“妹妹？”國公夫人詫異地看向秦玉蘭。在她印象中，能有如此醫術的，定是位須發花白的老者。

“我是坤道。”秦玉蘭抿了口茶。

這句話在茶室內激起一陣驚濤駭浪。蕭老爺跪在地上的身子明顯一震，就連一直神色淡然的陸星辰也露出幾分訝異。

國公夫人很快回過神來，目光中多了幾分憐惜。她摘下手腕上的帝王綠玉鐲，輕輕為秦玉蘭戴上：“這鐲子與你很相配。”

玉鐲觸手溫潤，秦玉蘭低頭看著玉鐲，心中泛起一絲暖意。這份善意來得突然，卻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。

待送走國公府母子，茶室內的氣氛更加凝重。秦玉蘭轉向奄奄一息的蕭云飛：“說吧，你想求什么？”

蕭云飛躺在榻上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：“求下輩子，不要做我爹的兒子。”

話音剛落，一口鮮血從他口中涌出，染紅了胸前的衣襟。

秦玉蘭手指輕點，一縷青光沒入蕭云飛眉心，將他游離的魂魄暫時穩住：“你還剩下十五分鐘。”

蕭老爺聞言暴怒，剛要撲上前，卻被蕭云飛一聲厲喝止住。

“爹！”

這一聲喊，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。回光返照讓他暫時恢復了些許氣力，臉上也浮現出一絲血色。

“我從小就喜歡木工，可您偏要我去讀書。”蕭云飛望著屋頂，目光悠遠，仿佛在回憶往事，“在那些權貴子弟中間，我每天都在挨打受辱。”

“我試過告訴您，可您說那是為我好。您說讀書才能出人頭地，才能讓蕭家光耀門楣。”

“所以我放棄了自己的夢想，學著討好他們，自甘墮落。直到遇見了那個術士......”

蕭云飛跪在地上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， “貪婪，這就是我的原罪。”他的聲音嘶啞，帶著幾分自嘲。

回想起那日，父親將陸星辰的八字符咒交到他手中時的情景，他心中明明有個聲音在瘋狂警告，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。那一刻，他仿佛聽見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響。

符咒入手的瞬間，一股奇異的溫熱感從掌心蔓延至全身。從那以后，他便沉醉其中，無法自拔。日復一日，他將那符咒視若珍寶，在深夜里反復摩挲，祈禱這個秘密永遠不會被發現。

“你早該想到會有今天。”秦玉蘭站在一旁，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。

蕭云飛抬起頭，目光渙散：“是啊，天道輪回，因果報應，我終究躲不過。”他的聲音越來越輕，如同秋日的落葉，飄忽不定。

“爹...”他轉向跪在一旁的蕭老爺，臉上浮現出解脫的笑容，“孩兒要走了。”

話音未落，他的身體便轟然倒地。蕭老爺撲上前去，將兒子的身體緊緊摟在懷中，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。那聲音在夜色中格外凄厲，驚得院中飛鳥四散。

秦玉蘭面無表情地點燃一柱清香，青煙婉婉升起，仿佛要將這個作惡多端的靈魂送往地府。

“人間善惡，自有公斷。”她輕聲說道。

葬禮之后，蕭府很快就人去樓空。蕭老爺散盡家財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坊間傳言紛紛，有說他剃度出家，也有說看見他在鄉野間瘋癲游蕩。

夜色漸深，青云山居來了位不速之客。

那是位身姿婀娜的美婦人，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韻。她的眼角微微下垂，帶著幾分楚楚可憐，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堅韌。

桃夭站在一旁，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來人，直到被秦玉蘭輕聲調侃：“看夠了沒？再看口水都要流出來了。”

“小姐說笑了。”桃夭連忙收回視線，嬉笑道，“再美也比不上小姐萬分之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