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過了多久,院內一陣雜亂的聲音,可景象卻令她猝不及防,兩具冰冷的遺體靜靜躺在那里,仿佛無聲地控訴著命運的殘酷。
她緩步走近,目光落在那兩張被冰霜覆蓋卻依舊熟悉的面容上。是陳雨的兩個哥哥。一陣揪心的痛楚突然襲來,讓陳雨措手不及。這不是她的情緒,而是那個已逝小姑娘留下的最后悲鳴。
陳雨在心底輕聲道:"陳雨,我既占了你的身子,定會護住你剩下的親人。"話音剛落,縈繞周身的束縛倏然消散。可那份沉重的悲傷仍停留在陳雨眼中,被旁人盡數看在眼里。
"哎喲,真可憐喂!"一道尖細的嗓音響起,語氣中滿是嘲諷。陳雨抬眼望去,只見一個面容刻薄的婦人正冷眼旁觀。
王碧芳連忙上前拉住陳雨的手,低聲安慰道:"阿雨,別太難過。人都走了。"她轉頭厲聲呵斥那個婦人:"柳青梅,不會說話就閉嘴!"
陳雨這才想起,柳青梅是王碧芳的兒媳婦。記憶如潮水般涌來,王碧芳夫家姓錢,與陳家比鄰而居。曾幾何時,兩家關系親密無間,互幫互助。可陳雨父母去世后,情況卻悄然改變。除了王碧芳,錢家其他人對陳家孩子的態度冷淡了許多。
就在前幾日,陳雨的兩個哥哥去錢家借糧,卻碰了個硬釘子。這才不得不冒著風雪上山打獵,最終釀成悲劇。
柳青梅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陳雨的思緒:"娘,您說我不會說話,那您就會做事了?"她嗤笑一聲,繼續數落道:"大雪封山,全村收成都不好,咱家都快活不下去了,您還偷偷拿糧食接濟這群短命鬼!"
她惡狠狠地啐了一口,"家里窮得叮當響,還在外面裝好人!您把這群短命鬼喂飽了,自己家里怎么辦?您自個兒的孫子還嗷嗷叫著餓呢!"
王碧芳臉色鐵青,正欲開口,卻被柳青梅身邊的女人搶了先。那女人聲音輕柔,聽起來似乎和善了些,"弟妹,娘這是在積德呢。"她笑吟吟地說道:"你忘了嗎?鎮上的孫大善人就因為樂善好施,兒子才考上了秀才。"
柳青梅撇了撇嘴,"秀才?咱家哪有錢送孩子去鎮上念書?"
陳雨聽著這番對話,心中五味雜陳。她深吸一口氣,緩緩開口道:"嬸嬸、嫂嫂們,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。"陳雨的聲音雖輕,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。"我大哥二哥的身后事還沒有安排,還請行個方便。"
王碧芳聞言,連忙附和道:"阿雨說得對,咱們先把你哥哥們的事情辦了。"
柳青梅和那個女人對視一眼,悻悻地退到一旁。
錢徐北的身影出現在人群中,他神色復雜地看了陳雨一眼,然后清了清嗓子說道:"阿雨,節哀順變。你大哥二哥的事,我們村里會幫忙料理的。"
陳雨微微頷首,心中卻五味雜陳。錢徐北的話聽起來似乎情真意切,可為何前幾日陳雨的哥哥們去借糧時,他卻將門緊閉?
"多謝錢叔。"陳雨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,"只是不知道村里能幫到什么程度?畢竟今年收成不好,家家戶戶都不容易。"
錢徐北臉上閃過一絲尷尬,他咳嗽了一聲,說道:"這個...大家能幫多少是多少吧。阿雨,你也別太擔心,有什么困難跟村里說。"
陳雨不再理會他們,轉向站在一旁的蘇巖和秋濤。她在記憶中搜尋著稱呼方式,開口時卻難掩一絲生澀:"多謝蘇大哥和秋大哥幫忙,外面寒冷,二位若不嫌棄,請到屋里坐坐。"
蘇巖微微頷首,秋濤卻有些猶豫。陳雨淡淡一笑:"怎么,秋大哥是怕什么?"
秋濤臉上一紅,連忙擺手:"不不不,我不是那個意思。"
蘇巖深邃的目光在陳雨臉上停留片刻,沉聲道:"既然姑娘盛情,那我們就叨擾了。"
三人剛要邁步,身后又傳來柳青梅刺耳的聲音:"哎喲喂,這是要勾搭男人啊!果然是大姑娘了,這才死了哥哥嫂子,就巴不得把別的男人往自己屋里請。"她的目光在蘇巖和秋濤身上掃視,"秋兄弟是沒戲了,人家自己家里老婆孩子熱炕頭,日子過得好得很,倒是蘇巖,孤家寡人一個,正好爛鍋配爛蓋,你倆一個無家無產,一個一堆拖油瓶,絕配!"
陳雨猛地轉身,眼中寒光乍現。她大步走到柳青梅面前,不等對方反應,抬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。
"啪!"
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都驚呆了。
柳青梅捂著臉,難以置信地看著陳雨:"你...你敢打我?"
陳雨冷冷地看著她:"你算個什么東西,也配在這里大放厥詞?"
柳青梅頓時火冒三丈,直接朝陳雨撲來:"你竟然敢打我?"
陳雨眼疾手快,一腳踹在柳青梅腿上。大雪覆蓋的地面本就濕滑,柳青梅哪里還能站穩,她伸手就要去抓陳雨。
就在這時,陳雨感到肩膀一緊,整個人被不知何時來到身后的蘇巖挪開。柳青梅撲了個空,一頭栽進雪地里。
陳雨冷冷地盯著柳青梅,嘴角微微上揚,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。她緩步上前,一把拽住柳青梅的胳膊,將她拖離陳枝干的遺體。
"錢家的二兒媳婦,你這是做什么?"陳雨的聲音低沉而冰冷,"連死人都不放過,要不要我送你一程,陪我大哥到地底下去?正好我那大嫂跑了,讓你們做個伴。“
“另外,你要在這樣鬧下去,我就去找鄉長評評理來,不信你大可試試看。"
柳青梅癱坐在地上,臉色蒼白,嘴唇微微顫抖。她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聲音。
王碧芳站在一旁,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。這還是那個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陳雨嗎?她揉了揉眼睛,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。
陳曉荷回過神來,連忙上前想要扶起柳青梅。可柳青梅卻像是突然找回了聲音,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。
"我不活了!我不活了啊!"她哭喊道,"這年頭還有沒有王法了?殺人啦!殺人啦!"
陳雨冷眼旁觀,對柳青梅的哭鬧充耳不聞。她轉身走向蘇巖和秋濤,臉上的冷意稍稍緩和。
"抱歉,讓兩位看笑話了,"陳雨低聲說道,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,"家里實在是沒什么能招待的,我大哥他們......"
說到這里,陳雨的聲音突然哽咽。她低下頭,試圖掩飾眼中泛起的淚光。凍得通紅的鼻尖和泛白的嘴唇,讓她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。
蘇巖和秋濤對視一眼,眼中閃過一絲同情。秋濤忍不住多看了陳雨幾眼。雖然身上的襖子又舊又薄,打滿了補丁,但針腳整齊,顯然是個愛干凈的姑娘。
"阿雨,"秋濤輕聲說道,"別難過。我們都知道你家現在有難處。"
陳雨抬起頭,勉強擠出一絲笑容。"多謝秋大哥。"她低聲說道,聲音里帶著一絲感激。
大哥二哥的離世,牛氏的背叛,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......種種思緒在腦海中翻涌,讓她一時間有些恍惚。她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秋濤看著陳雨的背影,不禁有些出神。這個平日里柔弱怕事的小姑娘,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了。
"阿雨,"他輕聲喚道,"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,盡管開口。"
陳雨轉身,朝秋濤微微一笑。"多謝秋大哥。"她說,聲音里帶著一絲猶豫,"只是不知該如何安葬大哥二哥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