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漸濃,窗外傳來蟲鳴聲,陳雨靠在蘇巖懷里,輕聲問道:“十二歲的時候,你就經歷了這些?”
蘇巖沒有立即回答,只是收緊了環抱著她的手臂。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“我心疼。”陳雨把頭埋在他胸前,聲音悶悶的。她能感受到蘇巖的心跳,一下一下,沉穩有力。
蘇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,手指輕輕梳理著她的長發,“都過去了,現在不是好好的嗎?”
陳雨抬起頭,眼眶微紅,“那我也心疼。要是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。”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著蘇巖的衣襟,仿佛要將這份心疼揉進他的心里。
“早點遇見,也許就不是現在這樣了。”蘇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幾分無奈,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珠,“人生沒有如果,阿雨。”
房間里安靜了片刻,只有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。
“我突然很難過。”陳雨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。
蘇巖看著她黯淡下來的眼神,心里一陣懊悔,“是我不好。”他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吻。
接下來的時間里,蘇巖處處小心翼翼地照顧著陳雨。早上要親自為她梳頭,用膳時總是先給她布菜,連洗澡時都非要跟進去給她搓背。
聞雨看著自家主子這般模樣,忍不住掩嘴輕笑。她還從未見過蘇巖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面。
然而這樣的照顧反倒讓蘇巖成了最難熬的那個。看著陳雨沐浴時的曼妙身姿,他只能強忍著內心的悸動,專注于替她擦洗后背。
夜深人靜時,陳雨終于忍不住開口,“不是你的錯。只是我自己想得太多。能在這里遇見你,這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命。”她的手指輕輕描繪著蘇巖的輪廓。
“不,阿雨。”蘇巖握住她的手,凝視著她的眼睛,“是我的幸運才對。如果在金陵遇見,你看到的會是一個滿身戾氣的少年。那時的我,連自己都害怕。”
陳雨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,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她記得蘇巖說過,那時的他總是帶著一身血腥氣。
“所以說,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”蘇巖的聲音溫柔,“在西硯縣的三年,讓我學會了收斂鋒芒。”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陳雨的手背。
陳雨伸手點了點他的唇,“不,你只是把鋒芒藏起來了。要不然,也不可能救出義父。”
燭光下,蘇巖的眼神閃爍,“你說得對。如果是剛離開金陵的我遇見你,恐怕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你的身份。那樣的我,根本不懂得信任別人。”
陳雨靠在他肩頭,感受著他的體溫,“我那時候也什么都不會。連煮飯都是來到這里才學的。”她想起剛到西硯縣時的窘迫模樣,不禁莞爾。
“還好遇見了你,還有錢婆婆和林爺爺。”陳雨輕聲說道,眼中閃過一絲懷念。
提起錢婆婆,陳雨忽然想起什么,“上次陶然說錢婆婆想領養個孩子,誰曉得如今咋樣呢。”她坐直身子,眼中帶著關切。
“要不要寫封信問問?”蘇巖提議道,看著陳雨眼中亮起的光芒。
“對啊!”陳雨眼睛一亮,“讓大佑他們也寫點,錢婆婆最疼他們了。”她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構思信的內容。
夜色漸深,蘇巖輕輕搖著扇子,直到陳雨睡熟才放下。月光透過窗紗,在她恬靜的睡顏上灑下一層柔和的光暈。
第二天一早,陳雨就召集了幾個孩子。陽光透過窗欞,照在他們稚嫩的臉龐上。
“我要給太婆寫信!”陳大佑第一個舉手,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。
“我和三妹妹上午課后就寫。”陳二歡溫柔地看著妹妹,輕聲說道。
“我要告訴太婆,我很喜歡她做的飯!”三美奶聲奶氣地說,小手在空中比劃著。
回到書房,聞雨已經開始磨墨。墨香在空氣中緩緩散開,陳雨提筆寫下問候的話語,將這段時間的經歷娓娓道來。她寫到蘇巖,寫到孩子們,寫到金陵的生活。
窗外陰沉沉的,似乎要下雨。風吹動信紙,發出沙沙的響聲。聞雨默默地為陳雨添墨,看著自家主子專注的側臉。
陳雨想起錢婆婆和林爺爺。雖然兩人性格迥異,但相處得卻格外和諧。林爺爺不喜歡熱鬧,錢婆婆就單獨給他準備飯菜。錢婆婆被人欺負,林爺爺二話不說就提著扁擔出門。
這就是最好的相守方式吧。陳雨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,繼續寫著信。
傍晚時分,蘇巖回來看到陳雨還在寫信,便走到她身后,輕輕按摩她的肩膀。“寫了這么久,累不累?”
陳雨仰頭看他,“快寫完了。你看看我寫的怎么樣?”她將信紙遞給蘇巖。
蘇巖接過信,目光柔和地掃過那些字跡,“寫得很好,錢婆婆看了一定會很高興。”
“你說她會不會已經領養了孩子?”陳雨期待地問道。
“錢婆婆那天聽你說完,雖然沒有立刻答應,但眼神里分明有了期待。”蘇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,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,“育仁院的孩子們都是因為意外失去父母,雖然有些性子孤僻,但只要用心觀察,總能找到合適的。”
陳雨注意到蘇巖說這番話時,指節不自覺地收緊又松開,仿佛在壓抑著什么。她輕聲問道:“你說育仁院里有些孩子性子孤僻,這就是你們當初建育仁院的原因嗎?”
庭院里的風忽然變得涼了幾分,蘇巖沉默良久,目光變得深邃而復雜。月光下,他的側臉顯得格外清冷。
“確實如此。”他緩緩開口,聲音低沉,“那些孩子們經歷過的苦難,在他們心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。像白霜白雪這樣受影響較小的,才能進入悅音閣。”
陳雨的心猛地揪緊了。她看著蘇巖緊繃的下頜線條,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情。
“所以悅音閣并非是收容那些不能進入護龍堂和靖安軍的人,而是從中挑選出性格相對正常的孩子。”蘇巖繼續說道,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,“他們雖然不適合接受常規訓練,但在平時生活中對普通人是無害的。”
陳雨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,喉嚨發緊,“那靖安軍里......”
“是的,”蘇巖沒有回避,直視著她的眼睛,“這也是岳思刀一直無法掌控靖安軍的原因。那些孩子們已經無法回歸正常,師祖和義父只能給他們制定嚴格的行為準則,通過長期訓練讓他們盡量模仿正常人的樣子。”
月光下,蘇巖的眼神閃爍著復雜的情緒。陳雨看著他略顯蒼白的面容,心中泛起陣陣酸澀。
“你以前...也是這樣的嗎?”她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蘇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,“被你看穿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