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雨的話說得謙遜，態度也恰到好處，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。她站在那里，雙手交疊在身前，目光溫和地看著眼前的幾人，仿佛真的只是來請教廚藝的后輩。

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個借口，但錢河還是點了點頭。他的目光在陳雨身上停留了片刻，似乎在揣摩這個年輕人的用意。

陳雨見狀，立刻拋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問題：“錢師傅，我前些日子做了道清蒸桂魚，因為魚肉細嫩，我想著用清蒸的方法最能保持原味。”她的聲音清亮，說話時眼睛微微發亮，仿佛真的對美食充滿熱情。

她停頓了一下，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，繼續說道：“當時正好有新鮮的春筍，我就用筍片代替了玉蘭片，配上上等的冬菇和火腿。”說到這里，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在衣角處摩挲，像是在回憶那道菜的細節。

陳雨微微蹙眉：“可是吃起來總覺得差了點意思，明明是嫩筍，卻總覺得不夠嫩滑，不知道錢師傅可有見解？”

錢明宇和錢明川聽得認真，兩人都是跟著父親學廚的好手。錢明宇穿著一身灰色的布衣，站在父親身后，時不時點頭；錢明川則靠在門框上，眉頭微皺，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。在這窮鄉僻壤，能用上等火腿的機會實在不多，但專業的問題總是能引起他們的興趣。

陳雨的問題讓錢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，他原以為會是些簡單的烹飪問題，沒想到一上來就這么專業。他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，胡須微動，顯然對這個話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

更讓他意外的是，陳雨毫不避諱地說出了完整的做法，仿佛根本不怕他們學去似的。這種坦誠讓他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又好了幾分。

“你們覺得呢？”錢河轉頭問兩個兒子，目光中帶著考校的意味。

錢明宇從墻邊走近幾步，思索片刻后說道：“會不會是筍沒處理好？春筍若處理不當會有澀味，影響口感。”他說話時手指不自覺地做出剝筍的動作，仿佛在實踐中思考。

“我也這么想。”錢明川從門框邊直起身，附和道。他的聲音略顯沙啞，帶著幾分思索的意味。

陳雨搖頭，發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：“不是澀的問題，我后來做油燜筍和腌篤鮮時確認過，就是覺得不夠嫩。”她的語氣篤定，顯然在這個問題上做過不少嘗試。

屋外傳來幾聲鳥鳴，春日的陽光更加明媚了。錢河捋著短須，目光變得深邃，緩緩道來：“這個問題我也遇到過。關鍵在于時間，筍從土里挖出來的那一刻就在變老，三四個時辰就會失去最初的嫩度。”

他說著，眼中浮現出回憶的神色，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某個場景：“最好的做法是挖出來就立刻剝皮煮制，放在清水里才能保持口感。就像那些做玉蘭片的作坊，都建在竹林邊上，就是為了爭分奪秒。”

陳雨若有所思，這不就是時間和美食的較量嗎？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竹林上，微風拂過，竹葉沙沙作響，仿佛在訴說著大自然的奧秘。

“多謝錢師傅指點。”陳雨說完，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：“我還試過用鵝卵石燙鱸魚片，發現比直接用滾湯燙更有韌性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？”

這個問題一出，連錢河都陷入了沉思。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，發出輕微的聲響。片刻后，他開始詳細詢問制作細節：“石頭用的是什么溫度？湯要多燙？”

陳雨也毫無保留地一一作答，她的回答專業而細致，時不時還會用手勢比劃，將每個細節都講解得清清楚楚。陽光透過窗欞，在她說話時在空氣中劃出細細的光線。

錢明宇和錢明川也在一旁認真思考，為什么同樣是滾燙的湯，效果會有這么大的差異？兩兄弟時而交換眼神，時而低聲討論，整個屋子里充滿了對美食的熱情探討。

廚房里的香氣越發濃郁，混合著春日的暖陽，讓這場關于美食的對話顯得格外溫馨。陳雨站在那里，眼神專注，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對美食充滿熱情的年輕人，而不是帶著其他目的而來。

錢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，似乎想看透這個年輕人的真實想法。但陳雨的表現太過自然，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對美食的真誠熱愛，讓人難以懷疑她的動機。

陳雨心中暗暗點頭，從錢河的反應來看，她的計劃進展得不錯。

幾人移步廚房，不大一會兒，水蒸氣氤氳，魚肉的香氣在空氣中緩緩飄散。陳雨注意到，錢河兩個兒子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，眼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求知欲。

那是對廚藝真正熱愛的人才會有的神采。

“這道燙鱸魚最關鍵的就是火候和時間，”陳雨一邊解釋，一邊用筷子輕輕翻動魚肉，“火大了肉質會老，火小了又不夠入味。要掌握好這個度，需要很多練習。”

錢明宇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子，“陳姑娘，這個火候該怎么把控？”

“說起來簡單，做起來難。”陳雨將魚盤端起，輕輕搖了搖頭，“這些都是經驗之談，光靠說是說不明白的。”

錢明川急切地插話道：“那要怎樣才能學會？”

陳雨將目光投向窗外，夕陽的余暉灑在遠處的山巒上，給這個偏僻的小山村染上一層金色。她輕嘆一聲，“可惜錢師傅住得太遠，若是遇到不懂的地方，想請教也要跑這么遠的路。”

這話一出，屋內氣氛微妙地變化了。

錢明宇的目光在父親和陳雨之間來回游移，似乎在權衡著什么。

年紀稍小的錢明川更是坐立不安，時而看看廚房里的鍋碗瓢盆，時而又望向窗外的天色，仿佛被困在了某種糾結之中。

陳雨將這一切盡收眼底，她知道自己說中了這對兄弟的心事。

“錢師傅，”陳雨轉向錢河，“您這兩個兒子對廚藝很有天賦，若是能有個好的環境...”她故意沒把話說完。

錢河撫摸著自己花白的胡須，目光中閃過一絲復雜。作為一個父親，他何嘗看不出兒子們的心思？但這里畢竟是他們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。

就在這時，蘇巖從袖中取出兩張紙遞了過來。

陳雨接過一看，不禁露出一絲笑意。桂花鴨和玉露流觴，這兩道菜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。

“錢師傅，今日叨擾良久，這兩道菜譜聊作謝禮。”陳雨將紙張輕輕推到錢河面前，“若是哪天錢師傅做出這兩道菜來，一定要讓我也嘗嘗。”

錢河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菜譜。他的眼睛在掃過紙上內容的瞬間就亮了起來，那種光芒，就像久旱逢甘霖的農夫看到了雨水。

“這...這是玉露流觴？”錢河的聲音都有些發顫，“我只聽說過，還從未見過完整的做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