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婉婉抿了一口冰鎮的酸梅湯，清涼的感覺順著喉嚨滑下，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些。殿內沉香裊裊，夏日的暑氣被層層紗簾阻隔在外，只有幾縷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，在青玉地磚上勾勒出斑駁的光影。

“太后娘娘，惠太妃其實...還挺好相處的?！彼⌒囊硪淼卣f道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。這話說出口，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勉強。

太后聞言笑得更歡了，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：“好相處？怕不是說錯人了。整個后宮誰不知道她的性子，連皇后見了她都要繞道走呢?！闭f著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柳婉婉一眼，“你這丫頭，倒是有趣?！?

柳婉婉在心里暗自盤算?；萏_實跋扈，但至少是明著來的。比起皇后那種笑里藏刀的性子，她倒寧愿面對惠太妃這樣的直來直往。想到前幾日在御花園里，皇后那意有所指的話語，她就覺得后背發涼。

殿內一時安靜下來，只聽得見檐下風鈴偶爾發出的清脆響聲。柳婉婉正想再喝一口酸梅湯，翠環立刻伸手攔住：“小姐且慢！墨神醫說過，您現在需要好生調養，不能貪涼?！?

翠環說著，眼中閃過一絲擔憂。自從上次受傷之后，姑娘的身子一直沒有完全恢復。若是再著涼，只怕又要臥床不起。

“是啊，”太后立即吩咐宮女上了一盞溫茶，目光慈愛地看著柳婉婉，“你現在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。等大婚之后，可得早日給王府添個小世子才是?！?

這話讓柳婉婉頓時紅了臉，連忙低頭喝茶掩飾尷尬。茶水的溫度剛好，帶著一絲淡淡的茉莉香氣。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根都在發燙，心跳也不自覺地加快了。

“瞧把你害臊的，”太后笑瞇瞇地說，“這種事情早晚都會發生的？東陵那孩子雖然在外人面前冷著臉，但對你可是格外上心。”

柳婉婉的手指微微顫抖，茶盞中的水面泛起細微的漣漪。她想起那個總是板著臉的男人，在戰場上護著她的背影，在她受傷時徹夜未眠的守候，在她犯倔時無奈的嘆息。

“母后在說什么遲早的事？”一道爽朗的聲音從殿外傳來，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殿內的氣氛驟然一變，連空氣似乎都凝固了。柳婉婉抬頭，只見皇帝一身明黃龍袍，正笑吟吟地走進來。她連忙起身行禮：“臣女給陛下請安?！?

“原來柳將軍也在?！被实鄣哪抗庠谒樕弦粧叨^，語氣平和，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，“難得你來陪母后說話。”

柳婉婉低著頭應道：“臣女是來給太后和太妃請安的。”她能感覺到皇帝的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，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。

“既然來了，不妨多坐會兒?！被实墼谥魑簧献?，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，“朕正好有些事想問問你?！?

太后察覺到氣氛有異，不由對皇帝嗔怪道：“皇上，你可不要為難人家婉婉，今天她也待得夠久了，有什么事要么還是改天吧。”

“不必?！被实厶种浦?，目光漸漸變得銳利，“朕只是想問問西陲戰場的事。聽說破北陵城時，你與秦東陽一同為先鋒？”

柳婉婉心里一緊，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。皇帝突然提起這事，必有深意。她的目光不自覺地瞥向太后，卻見太后也是一臉凝重。

“是的，元帥讓秦將軍配合臣女和金甲軍。”她謹慎地回答，每一個字都仿佛在舌尖上過了千遍。

“你們之前不是有過節嗎？”皇帝的語氣漸漸嚴肅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，“東陵王這樣安排，是否有些冒險？”

柳婉婉心中一凜，立即明白了皇帝話中之意。這是在找東陵王的錯處。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。

“回皇上，戰場之上，私人恩怨都要放在一邊。事實證明，我們確實完成了任務?！彼Ρ３致曇舻钠椒€，不讓內心的波動顯露出來。

“是嗎？”皇帝意味深長地看著她，目光如刀，“那端昭擾亂軍心一事，東陵王就沒有責任？身為主帥，竟不能預見并防范這種情況？”

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，連宮女們都屏住了呼吸。柳婉婉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驚人，但她還是挺直了腰板：“皇上，戰場瞬息萬變，不可能事事都能預料周全。端昭違抗軍令是她個人行為，與元帥無關?！?

皇帝意味深長地笑了，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：“朕還什么都沒說，你倒先急著替他辯護起來了?！?

柳婉婉心頭一跳，暗道失言。她沒想到一時心急，竟讓皇帝抓住了話柄。殿內的氣氛越發凝重，連窗外的蟬鳴聲都顯得格外刺耳。

“皇上，”太后突然開口，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，“天氣炎熱，您還是少操些心。東陵那孩子從小就穩重，軍中的事自有他的考量?！?

皇帝的目光在太后和柳婉婉之間來回掃視，最后輕輕一嘆：“母后說得是。只是這軍國大事，容不得半點馬虎?！?

柳婉婉低著頭，感受著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。她知道，這場看似平常的對話背后，暗流涌動?；实蹖|陵王的猜忌，對她的試探，都在無聲地訴說著朝堂上的暗涌。

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，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。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，在皇帝耳邊低語幾句?；实鄣拿碱^微微皺起，起身道：“母后，兒臣先告退了?！?

等皇帝離開，太后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，對柳婉婉說：“你也回去吧，好好休息?！?

柳婉婉起身告退，走出太后宮時，才發現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。翠環扶著她，小聲道：“姑娘，您臉色不太好。”

“無事?！彼銖娦α诵?，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。一朵白云緩緩飄過，遮住了刺目的陽光。

“小姐...”翠環擔憂地看著她。

柳婉婉輕輕搖頭，示意不要說話。直到走出宮門，她才長舒一口氣。

“小姐，皇上為何突然提起西陲的事？”翠環小聲問道。

柳婉婉望著遠處的宮墻：“有些事，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?！?

遠處傳來馬蹄聲，她下意識回頭，只見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駛來，車簾輕掀，露出一張俊美的面容。

“上車?！笔捜缪┑_口，目光落在她略顯疲憊的臉上。

柳婉婉遲疑片刻，還是登上了馬車。車廂內沉香裊裊，她坐在軟墊上，不自覺攥緊了衣袖。

“母妃為難你了？”蕭如雪開門見山地問道，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。

“沒有?！绷裢駬u頭，唇角勾起一抹淺笑，“太妃娘娘只是問了些家常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