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至宮門處,抬眼望去,一道修長的身影倚在朱紅色的宮門上。那人一身戰袍,與他頭上那枚精致的金玉冠格格不入。深色的戰袍顯得來人愈發身姿挺拔。
是蕭如雪。
她不由得蹙眉,這人怎么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呀?
“王爺。”她上前行禮,目光不經意掃過他略顯蒼白的面容。昨夜的大雨想必讓他的舊傷又犯了。
蕭如雪瞇著眼看她,眸中帶著幾分慵懶,“柳將軍這一身裝扮,倒是讓本王想起了從前。”
“從前?”
“你還在侯府時,每日都是這般打扮。”他嘴角微揚,目光在她身上流連,“像個嬌貴的小姐。”
柳婉婉輕笑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,“我本就是侯府的小姐。”
只是如今,她更習慣穿著一身戎裝,帶兵打仗罷了。戰場上的血與火,早已將那個嬌貴的小姐磨礪成了一名合格的將軍。
蕭如雪定定地看著她,忽然問道:“皇后召你入宮,所為何事?”
這話讓柳婉婉心頭一動。他怎么知道是皇后?
“王爺似乎對此事很了解?”她反問道,眼中閃過一絲警惕。
蕭如雪揉了揉太陽穴,神色有些疲憊,“昨夜你已經見過太后,今日入宮,想來是去見皇后。”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,顯然是一夜未眠。
柳婉婉凝視著他,直接開口道:“皇上想讓我入宮為妃一事,王爺可知曉?”
蕭如雪的眸光微閃,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佩劍,“你答應了?”
“自然是不會答應的。”柳婉婉搖頭,目光落在遠處的海棠樹上,“我一直把皇上當做兄長,如何能做他的妃子?”
她頓了頓,又補充道:“當年王爺和皇上常來侯府,我也一直把王爺當做兄長看待。雖說如今身份有別,但這份情誼在我心中從未改變。”
蕭如雪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,“兄長?”
“是啊。”柳婉婉點頭,眼中帶著幾分真誠,“皇上和王爺,在我心中都如兄長一般。”
蕭如雪的眼神越發復雜,聲音也沉了幾分,“你是說,你把本王也當做兄長?”
“不然呢?”柳婉婉笑道,卻沒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暗芒,“告退了,王爺。”
看著她離去的背影,蕭如雪的臉色越發難看。
兄長?
他堂堂鎮國元帥,大燕的東陵王,什么時候變成她兄長了?
想到這里,他轉身大步走向御書房。一路上,宮人們紛紛避讓,沒人敢靠近這位渾身煞氣的元帥。
皇帝正在批閱奏折,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就皺起眉頭,“你就不能換身衣服?”
蕭如雪毫不在意地坐下,手指在桌案上輕叩,“皇兄,我剛才遇到柳婉婉了。”
“哦?”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,眼中帶著幾分興味,“她怎么說?”
蕭如雪咬牙切齒道:“她說,她把我們都當兄長。”
皇帝愣了一下,隨即大笑起來,“你我都是兄長?那你方才那副得意的樣子是為何?”
蕭如雪一時語塞。
是啊,有什么了不起似的?
他分明是想告訴皇兄,柳婉婉對入宮為妃沒有興趣。可誰能想到,她竟然連他也一并當做兄長了?
“皇兄,”他忽然開口,“你真的想讓她入宮?”
皇帝放下茶盞,目光深邃,“朕確實有這個想法。她不僅是將軍之女,更是一位出色的將領。若她入宮為妃,必能安撫軍心。”
蕭如雪握緊了拳頭,指節泛白,“她不適合。”
“哦?”皇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,“為何不適合?”
“她......”蕭如雪欲言又止,最終只是道,“她不該被困在深宮。”
皇帝輕笑一聲,“那依你看,她該在何處?”
蕭如雪沉默良久,才道:“戰場之上。”
“是么?”皇帝站起身,走到窗前,看著遠處的海棠樹,“可朕記得,某人曾經說過,要讓她遠離戰場,永遠不再見血。”
蕭如雪的身體微微一僵。
是啊,那是他曾經的誓言。在看到她第一次負傷時,他就在心中發誓,要讓她永遠遠離戰場的血腥。
可如今,他卻說她該在戰場之上。
“皇兄,”他站起身,聲音低沉,“我先告退了。”
皇帝沒有回頭,只是淡淡道:“阿墨,你知道朕為何要讓她入宮么?”
蕭如雪停下腳步。
“因為朕看得出來,她對你......”
“皇兄!”蕭如雪打斷了他的話,“她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,她把我當做兄長。”
說完,他大步離開了御書房。
皇帝看著他的背影,輕嘆一聲。這個從小就聰明過人的弟弟,怎么在這件事上如此遲鈍?
“劉公公!”他突然開口,聲音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“奴才在!”殿外的太監總管立刻小跑進來,彎著腰,臉上堆滿諂媚的笑。
皇帝端起茶盞抿了一口,目光落在遠處的宮墻上:“傳朕口諭,若三月之內柳婉婉未定親事,即賜封婉貴妃。”
劉公公眼中閃過一絲詫異,但很快便恢復如常:“是!”
“去東陵王那里說一聲,只說這個,其他的不必多言。”皇帝放下茶盞,杯底與案幾相碰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“奴才明白。”劉公公躬身退出大殿,心中暗自盤算著這道旨意背后的深意。
殿外又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:“皇后娘娘到。”
皇帝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目光依舊停留在遠處。
皇后帶著掌事嬤嬤云雅款步而入,裙裾擺動間帶起淡淡的香氣。云雅手中托盤上放著一盅湯藥,熱氣裊裊上升。
“臣妾聽聞皇上昨日飲酒過多,特意熬了護肝湯來。”皇后溫柔地說道,聲音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了誰。她的手指微微顫抖,顯然是在強作鎮定。
皇帝點點頭:“有心了。”語氣平淡,聽不出喜怒。
皇后親自將湯藥倒入小巧的瓷碗中,遞到皇帝面前。瓷碗上描繪著精致的花紋,是她特意命人尋來的汝窯珍品。
皇帝一飲而盡,放下碗時目光落在皇后臉上:“柳婉婉那邊......”
皇后心中一緊,手指下意識地絞著帕子。面上卻依舊保持著溫婉的笑容:“她歡喜地提出要和臣妾結為干姐妹。”
“是么。”皇帝的語氣依舊平淡,卻讓皇后感到一陣寒意。
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,連云雅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。皇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皇帝的神色,試探著說道:“臣妾覺得,不如讓父親認她做義女......”
“皇后覺得天下缺少可以認作義妹的女子么?”皇帝抬眼,目光如刀,直直刺入皇后心底。
皇后心中一顫,手中的帕子幾乎要被揉碎:“臣妾失言了。”她低下頭,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中的慌亂。
見皇帝低頭批閱奏章,不再說話,皇后輕聲告退。裙裾擺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內格外清晰。
走出大殿,皇后的步伐漸漸變得凌亂。宮女們想上前攙扶,卻被她揮手制止。陽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,映出幾分憔悴。
“娘娘......”云雅擔憂地看著她。
皇后擺擺手,示意所有人退下。她獨自走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,望著遠處的宮墻發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