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，柳婉婉正在太后的壽康宮。

宮殿里的燭火搖曳，映照著太后略顯憔悴的面容。她坐在雕花楠木椅上，目光落在殿中站立的柳婉婉身上，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。

柳婉婉低垂著頭，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兒時。記憶中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，那時她常隨母親入宮，眼前這位太后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。每次相見，皇后總是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們母女，說話時卻帶著難以察覺的苦澀。

“女子不該只做男人的附庸。”皇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“即便坐擁這偌大的宮殿，終究也只是金絲雀罷了。”

母親每每聽到這些話，都會輕輕點頭，眼中閃過一絲認同。她總是握著柳婉婉的小手，語重心長地說：“婉婉，你要記住，女子的路不止相夫教子這一條。”

殿內的燭火忽明忽暗，柳婉婉的目光落在地上斑駁的影子上。七歲那年，母親便將她送去了云岫天衍門學武。在那里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。

習武的日子里，她像只歡快的小鳥，在山間跳躍，在林中奔跑。師父教她劍法時，她總是認真地記下每一個動作；練習拳腳功夫時，即便摔得渾身是傷也從不喊疼。那段時光，是她記憶中最美好的日子。

可世事難料，變故來得太快。父兄的戰死，讓母親徹底改變了想法。那天夜里，母親紅著眼睛握住她的手，聲音哽咽：“活著最重要。嫁人生子有什么不好？至少平安。”

想到這里，柳婉婉的心揪了一下。她抬頭看向太后，發現對方的眼眶已經泛紅。殿內一時陷入沉默，只有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。

“娘娘...”她輕聲喚道，聲音里帶著幾分不忍。

太后深吸一口氣，強撐著笑了笑：“去吧，你這一身汗臭味，快去沐浴更衣。”她的聲音有些發顫，顯然是不愿再提起那些傷心往事。

柳婉婉恭敬地行禮退下，腳步聲在空曠的殿內回蕩。她走得很慢，似乎在給太后時間平復情緒。

夜色漸深，御書房內燭火搖曳。蕭如雪站在案前，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的皇兄。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，顯然方才發生過一場激烈的爭執。

“皇兄，柳婉婉不能入宮。”他的聲音沉穩有力，卻掩不住內心的波瀾。

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筆，眉頭微蹙。窗外的風吹動紗簾，帶來一陣清涼，卻無法緩解室內凝重的氣氛。

“為何不能？”皇帝的目光在蕭如雪臉上逡巡，“她的才能朕有目共睹，論身份、才學都無可挑剔。”

蕭如雪攥緊了拳頭，指節泛白。他能感受到怒意在胸腔翻涌，卻必須強壓下來。“她是我麾下的將士，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。”

“將士？”皇帝冷笑一聲，“一個女子，能打幾場仗？”

“皇兄！”蕭如雪猛地上前一步，“柳婉婉在西陲立下赫赫戰功，她還帶兵剿匪，為百姓除害。這些難道還不夠嗎？”

殿內的燭火忽明忽暗，在墻上投下搖晃的影子。皇帝的臉色陰晴不定，手指輕叩案幾。

“朕知道她的功勞，所以才想讓她做皇妃。這是恩寵，不是懲罰。”

蕭如雪的胸口劇烈起伏，“她剛從一段不堪的婚姻中走出來，皇兄難道要再次傷害她嗎？那個負心漢拋棄她，讓她飽受流言蜚語。現在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路...”

“你在教朕做事？”皇帝猛地站起，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
蕭如雪卻毫不退縮，“不敢，但臣弟絕不允許任何人強迫她。”

御書房內的氣氛瞬間凝固。兩個男人隔著案幾對峙，誰都不肯讓步。香爐里的檀香緩緩升起，卻驅散不了這份沉重。

皇帝冷笑著踱步，“你在戰場上可沒這么心軟。殺敵時雷厲風行，怎么現在倒替一個女子說起話來了？”

“戰場是戰場，人心是人心。”蕭如雪的聲音低沉，“柳家滿門忠烈，她為國立下大功，皇兄就這樣要把她困在深宮嗎？”

“困？”皇帝停下腳步，“后宮錦衣玉食，這叫困？”

“對她來說就是困。”蕭如雪直視皇兄的眼睛，“她喜歡策馬奔騰，喜歡帶兵打仗。皇兄，您見過她在戰場上的樣子嗎？那才是她最好的模樣。”

皇帝沉默片刻，緩緩坐回龍椅。他嘆了口氣，“朕是真心欣賞她。不僅是她的才能，更是她那份剛毅堅韌的性子。”

“欣賞不是占有的理由。”蕭如雪寸步不讓。

“放肆！”皇帝猛地拍案而起，案上的茶盞震得叮當作響。

蕭如雪卻也不甘示弱，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壺灌了一口，“那臣弟就住在御書房，看誰敢寫這道圣旨！”

“你！”

“劉公公！”蕭如雪提高了聲音，臉上已經泛起醉意的紅暈，“去東陵王府取些衣物來，本王要在這守著。”

門外的劉公公輕輕一笑，示意其他人退開。作為老人，他太了解這對皇兄弟了。每次爭執，最后總是以皇帝的妥協告終。

酒意上涌，蕭如雪的身子微微晃動，但眼神依舊堅定。他想起柳婉婉在戰場上的英姿，想起她眼中那份不屈的光芒。那樣的女子，怎能被困在這冰冷的宮墻之中？

皇帝看著這個倔強的弟弟，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。他們從小一起長大，蕭如雪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。認定的事，九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
“行了，”皇帝最終擺了擺手，“朕答應你，讓皇后先去問問她的意思。”

“若她心有不甘？”蕭如雪追問道。

“那朕自然不會強求。”皇帝頓了頓，眼中閃過一絲銳利，“但若她愿意，你也不許阻攔，否則就給朕滾去西陲守邊。”

蕭如雪這才放松下來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醉意更濃了，“今日不走了，醉得很。”

“臭小子。”皇帝嫌棄地看了他一眼，語氣卻帶著幾分寵溺，“去太妃那里睡吧。”

待蕭如雪被人扶走，皇帝才對劉公公吩咐道：“找人打掃一下，再熏些香。”

“皇上今晚是去皇后娘娘那里？”劉公公恭敬地問道。

“不，朕要去太清宮。”皇帝閉上眼睛，“西陲的好消息，要告訴列祖列宗。”

夜深了，御書房內香煙裊裊。蕭如雪醉眼朦朧間，腦海中卻始終縈繞著那個倔強的身影。他想起初見柳婉婉時的場景，那時她正在練劍，劍光如水，身姿靈動。

他記得她說過：“寧可戰死沙場，也不愿庸庸碌碌。”

所以他不能讓她被困在這里，不能讓那個自由的靈魂被束縛。這不僅是為了她，也是為了他自己心中那份執念。

御花園的梅花悄然綻放，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。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，宮墻內外，兩個世界。

蕭如雪醉醺醺地靠在椅子上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。至少今晚，他為她爭取到了一個選擇的機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