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姐，東陵王在外頭等著。”劉大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，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推門而出，寒風撲面。柳婉婉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。沒有了絡腮胡的遮掩，蕭如雪的容貌讓人驚艷。他穿著一襲黑色鶴氅，玉樹臨風般佇立在雪地里。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刀，卻多了幾分溫和。

柳婉婉心跳微微加快，趕緊低下頭行禮：“見過元帥。”她不敢多看那張臉，生怕自己的失態被察覺。

“這樣很好。”蕭如雪的目光在她清爽的裝扮上停留片刻，聲音里帶著一絲贊許。

流星依舊精神抖擻，看到主人來了，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。這匹秦馬陪伴她多年，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。柳婉婉摸著馬兒的鬃毛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
蕭如雪翻身上馬，馬鞍上掛著一個神秘的布袋。柳婉婉也跨上馬背，跟在他身后。兩人一前一后，默契地保持著距離。

雪地里，兩匹馬踏出清脆的蹄聲，朝著城外而去。一路上，誰都沒有說話。只有呼嘯的北風在耳邊咆哮，卷起漫天的雪花。

柳婉婉的心越來越沉重，她知道，即將面對的，是她最不愿揭開的傷疤。手中的梨花槍傳來陣陣涼意，令她冷靜下來。

城門漸漸在身后遠去，前方是一片茫茫雪原。蕭如雪的背影在風雪中若隱若現，像是一個引路人，又像是一個送葬者。

馬蹄聲漸漸放緩，蕭如雪勒住韁繩。前方是一片荒蕪的山坡，積雪下隱約可見幾塊突起的石頭。

“到了。”他的聲音很輕，卻像一記重錘擊在柳婉婉心上。

她死死盯著那幾塊石頭，手指不自覺地收緊。那是...墳墓嗎？父親和大哥，就長眠在這里嗎？

蕭如雪從馬背上取下布袋，輕輕解開。里面是一束雪白的山茶，在這個寒冬臘月顯得格外醒目。

“去吧。”他將花束遞給柳婉婉，“他們等你很久了。”

柳婉婉接過花束，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。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，仿佛要耗盡全身的力氣。

雪，還在不停地下，將她的足跡一點點掩埋。

山崗蕭瑟，寒風呼嘯。

光禿禿的山頭上，幾條蜿蜒的小路如同蛇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。枯黃的野草在風中搖曳，發出沙沙的響聲，仿佛在訴說著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的悲壯故事。

柳婉婉站在山崗上，望著不遠處那塊孤零零的無字碑。寒風吹散了她的發絲，也吹不散她心中的悲痛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袖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。

“這里就是......”她的聲音有些哽咽，卻又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。

蕭如雪從馬背上翻身而下，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山崗上格外清晰。他走到柳婉婉身旁，目光同樣落在那塊無字碑上。

“是的，你父親就是在這里......”他的聲音低沉而肅穆，仿佛在為那段往事默哀。

風聲嗚咽，卷起地上的枯葉，在空中打著旋兒。柳婉婉緊咬著唇，眼眶已經紅了，卻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。

“當時永安城危在旦夕，你父親帶著殘兵死守在這里。”蕭如雪緩緩道來，聲音中帶著一絲追憶，“就是為了切斷楚國的糧草補給。”

柳婉婉的身子微微顫抖。她是習武之人，更是上過戰場的將領，太明白那種情形意味著什么。沒有退路，沒有支援部隊，只能以血肉之軀死死守住這條生命線。

“那天，天還沒亮，楚國的先鋒軍就發起了進攻。”蕭如雪繼續說道，目光似乎穿越時空，看到了當年的慘烈場景，“你父親帶著三百將士，在這里抵擋了整整一天一夜。”

山風呼嘯，卷起柳婉婉的衣袂。她站在那里，仿佛能看到父親當年的身影——

手持長刀，浴血奮戰。

“他中了十幾箭，”蕭如雪的聲音有些沙啞，“仍然手握長刀傲然而立。直到最后一刻，他都在保護著身后的將士。”

柳婉婉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。她想起小時候，父親教她練劍時的情景。那時的父親，總是笑著說：“婉婉，要記住，習武不是為了逞強斗狠，而是為了保護該保護的人。”

蕭如雪從馬背上取下一壺酒，遞給她：“當時朝中局勢不穩，支援部隊遲遲未到。你父親和將士們，用生命換來了永安城三天喘息的機會。”

他頓了頓，聲音更加低沉：“永安城的百姓感念你父親的犧牲，偷偷立下這塊無字碑。他們不敢刻字，就怕被楚國人發現毀掉。但每年清明，總會有人來這里獻上一束野花。”

柳婉婉接過酒壺，手指微微發抖。她牽著秦馬流星，一步步走向無字碑。

她的步伐很慢，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。風吹動她的衣袂，也吹不散她心中的悲痛。

跪在無字碑前，她顫抖著倒下酒水。淚水模糊了視線，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，連一聲“父親”都喊不出來。

蕭如雪站在山崗上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。陽光透過云層，在無字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
他記得在天衍門時見過的那個少女，眼神明亮，笑容燦爛，練武時英姿颯爽。那時的她，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，鋒芒畢露。

可現在的她，連哭泣都要壓抑。

這讓他心中涌起一絲不解和擔憂。以柳婉婉的天賦和性格，本該成為燕國第一位女將，為父兄報仇。可她卻選擇了嫁給秦東陽。

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女，如何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？

她到底經歷了什么？

想到這里，蕭如雪的眸色漸漸冷了下來。他已經派人八百里加急，將攻下永安城的捷報送往京城。不出三日，這個消息就會傳到皇帝手中。

“婉婉......”他輕聲喚道。

柳婉婉沒有回應，依舊跪在無字碑前。她的肩膀微微顫抖，淚水無聲地滑落。

蕭如雪走上前，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：“這是當年從你父親身上找到的。我一直帶在身上，等著有朝一日親手交給你。”

柳婉婉抬起頭，看著那塊熟悉的玉佩。那是父親臨行前，母親送給父親的信物，父親一直貼身攜帶。

“這些年，我一直在調查當年的真相。”蕭如雪的聲音低沉而堅定，“你父親和兄長的死，絕不是意外。”

柳婉婉猛地抬頭，眼中閃過一絲震驚。

“當年朝中有人故意拖延支援部隊，就是要讓你父親和將士們死在這里。”蕭如雪繼續說道，“而這個人，現在已經......”

“夠了！”柳婉婉突然打斷他的話，聲音帶著幾分哀求，“我不想知道。”

蕭如雪愣住了。他看著柳婉婉蒼白的臉色，心中涌起一絲不忍。

“我已經選擇了另一條路。”柳婉婉擦去眼淚，聲音有些沙啞，“過去的事，就讓它過去吧。”

蕭如雪沉默了。他看著柳婉婉的背影，想說什么，卻又咽了回去。

山風依舊呼嘯，吹動著柳婉婉的衣袂。她跪在無字碑前，將那塊玉佩緊緊攥在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