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自己院子,柳婉婉對守在門口的翠環道:“去準備一下,明日我要入宮面圣。”
“小姐!”翠環急得直跺腳,“您真要去?”
“不去又能如何?”柳婉婉望著天邊的殘陽,“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趕出去?”
翠環咬著嘴唇:“可是...”
“沒什么可是的。”柳婉婉擺擺手,“去準備吧。”
夜色漸深,院子里的桂花香更濃了。柳婉婉坐在窗前,看著銅鏡中的自己。
一年前,她是風光無限的鎮南侯府嫡女,是圣上親賜的將軍夫人。可如今,她卻要為了自己的尊嚴,去求一道和離圣旨。
命運弄人,世事無常。
窗外傳來腳步聲,柳婉婉抬頭,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月光下。
秦東陽負手而立,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。他望著柳婉婉的窗子,眼中神色晦暗不明。
柳婉婉冷笑一聲,“啪”地關上了窗戶。
翌日,柳婉婉一大早離開了將軍府,乘著馬車往鎮南侯府的方向去了。
馬車內,翠環不解道:“小姐,咱們不是要進宮面圣嗎?”
柳婉婉面上無波無瀾,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落寞:“好些時候沒有回去了,總該去見見父親母親。”
鎮南侯府內,柳婉婉站在冷冷清清的祠堂前,,秋風裹挾著細碎的塵土,打著旋兒從她裙角掠過,帶起一陣涼意,她的心中一陣刺痛。曾經顯赫的鎮南侯府,如今蕭瑟一片。
她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,灰塵在陽光下翻飛。跪在祖先牌位前,她的淚水無聲滑落。
“父親,母親...”她的聲音有些哽咽,“女兒知道,您們一直希望我能平安喜樂。可是...”
翠環站在門外,聽著小姐的低泣聲,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。
離開祠堂后,柳婉婉直接讓車夫駕車前往皇宮。
秋日的陽光透過御書房的窗欞灑落進來,在地面上投下細碎的光影。柳婉婉跪在這斑駁的光影中,裙擺整齊地鋪散在地上,雙手交疊放在膝前,姿態端莊而優雅。
殿內寂靜無聲,只有檀香裊裊升起。她能感受到上首龍椅上那道凝視的目光,卻始終保持著低垂的姿態,仿佛一尊精致的瓷器,靜默而安然。
“都這么多年過去了,你還是這般拘謹。”明誠帝的聲音打破了沉寂,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感慨。
柳婉婉沒有抬頭,而是輕聲回應:“臣女不敢忘記君臣之禮。”
“抬起頭來讓朕看看。”
她緩緩抬起頭,對上那雙威嚴的眼眸。記憶中那個總是笑意盈盈的小小姐,如今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。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眸依舊如當年般純凈,卻多了幾分沉淀的氣質。
明誠帝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,忽然問道:“今日正是先人祭日,朕本以為你會在家中拜祭,,為何突然求見?”
柳婉婉的手指微微收緊,指節泛白,卻仍維持著平靜的語調:“正是因為今日特殊,臣女才不得不來求見陛下。”
“說吧,什么事?”
她深吸一口氣,重重地叩了個頭:“臣女斗膽,想請陛下恩準和離。”
這句話像一記驚雷,在寂靜的殿內炸響。明誠帝的表情明顯一滯,眉頭緊緊皺起:“和離?”
“是。”
“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?”明誠帝的聲音沉了下來,“那是秦東陽,朕欽點的秦將軍,你要和他和離?”
柳婉婉的聲音依舊平靜,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:“臣女知道。正因為知道,所以才不得不來求陛下。”
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片刻后,明誠帝冷聲道:“說說理由。”
“秦將軍與端將軍以戰功求得賜婚,”柳婉婉緩緩道,“今日乃是先人祭日,臣女盼以先人戰功,請賜和離圣諭。”
“就為這個?”
“正是。”她抬起頭,眼中閃過一絲痛楚,“臣女不愿做那籠中困獸,更不愿看著自己的丈夫與他人恩愛。”
這句話讓明誠帝的表情微微動容。他想起了那個傳聞,關于秦東陽與端家小姐的傳聞。
“你當真想清楚了?”他的語氣緩和下來,“和離之后,你將面對世人的非議。鎮南侯府的大小姐和離,這可不是小事。”
柳婉婉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:“比起茍且偷生,臣女寧愿承受流言。況且,”她頓了頓,“侯府早已不復當年榮光,世人的非議,又有何懼?”
明誠帝沉默良久,突然問道:“你真的不在意秦東陽了?”
提到這個名字,柳婉婉心中泛起一絲漣漪。她回想起初見時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,回想起他們在月下漫步的點點滴滴,回想起他看向端家小姐時灼熱的目光。
“陛下,”她輕聲說道,“在意與否又有什么關系呢,終究是物是人非。況且,這門親事本是因為秦將軍的一個諾言而成,如今誓言已破,臣女不想再堅持了。”
殿外的風吹動樹梢,發出沙沙的響聲。一只畫眉鳥落在窗欞上,歪著頭打量著殿內的情景。
“你打算如何安置自己?”明誠帝終于開口,語氣中帶著關切。
“臣女思念故居府邸。”柳婉婉的聲音很輕,“替先父過繼一名子嗣,延續香火。侯府雖然破敗,但總歸是家。”
這番話讓明誠帝想起了當年的鎮南侯。那個在戰場上叱咤風云的將軍,最后卻只留下這么一個女兒。
“你可知道,一旦和離,你就再難嫁人了。”
柳婉婉展顏一笑,那笑容恬淡而堅定:“臣女不曾想過再嫁。侯府雖破,但園中的花草依舊芬芳,足夠臣女打發余生了。”
“朕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侯府的梅園,”他突然說道,“那里的梅花開得極好。”
柳婉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,隨即柔聲道:“是,那里的梅花依舊盛開。每年冬日,臣女都會去賞梅,想象著父親當年種下這些梅樹時的模樣。”
殿內再次陷入沉默。良久,明誠帝終于開口:“好,朕準了。”
柳婉婉重重地叩了個頭,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面上:“謝陛下恩典。”
“起來吧。”明誠帝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和,“朕會派人送你回府。”
她緩緩起身,整理好衣裙,正要轉身離開,卻聽見身后傳來明誠帝的聲音:“婉婉。”
這聲呼喚讓她停下腳步。
“若有人欺負你,可以來找朕。”
柳婉婉轉身,對上他關切的目光,心中一暖。她再次行禮:“臣女謝恩。”
走出御書房,初春的風吹在臉上,帶著些許涼意。柳婉婉深吸一口氣,覺得胸口的郁結似乎散去了幾分。
遠處的宮墻上,一對燕子正在筑巢。新的巢穴還很簡陋,但小小的燕子們卻不知疲倦地往返忙碌。
她終于可以做回自己了。
柳婉婉抬頭看了看天空,那里一片澄澈,沒有一絲陰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