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婉婉站起身,走到窗前。院子里的桂花樹開得正盛,香氣撲鼻而來。一年前,她也是在這般桂花香中嫁入將軍府。那時她以為自己終于等到了那個人回來,可誰知道...
“那就如他們所愿吧?!彼嘈χD身,“我若留下,不過是日日在他們恩愛中煎熬。翠環,侯府就剩我一人了,我必須活著,讓父母兄長在天之靈安息?!?
“小姐!”翠環再也忍不住,撲到柳婉婉腳邊嚎啕大哭。
她是侯府的家生子,那場屠殺中,她的親人也都命喪黃泉?;睾罡??那里處處都是血腥的回憶,每一塊磚瓦都浸染著親人的鮮血。
“當真無其他法子了嗎?”翠環抹著眼淚問道。
柳婉婉眸光一冷,語氣中帶著幾分決絕:“有。我可以到御前,以父兄功勛相逼,若陛下不允,我便死在金鑾殿上?!?
“小姐使不得!”翠環嚇得直接跪地磕頭,“您若有個三長兩短,奴婢也活不成了!”
“你當我是傻子不成?”柳婉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走到翠環身邊將她扶起,“就算去了金鑾殿,我也不過是想討一紙休書罷了。既然他們的婚事是圣上賜的,那我的和離,也該有圣上一道旨意。”
她要走得光明正大,而不是像個見不得人的棄婦。
鎮南侯府的家業足夠她衣食無憂,她何必在這里自取其辱?
正說著,門外傳來腳步聲,隨即是紅袖的聲音:“夫人,老太太正在等您!”
翠環低聲道:“是老夫人身邊的紅袖,想必是老夫人要勸您。”
“走吧?!绷裢裾砹艘幌乱氯梗钗豢跉?。
將軍府雖是先帝所賜,但已不復當年榮光。秦家子弟多在軍中,入仕為官的寥寥無幾。秦東陽的父親秦玉仕途不順,二叔秦剛也不過是個京兆府丞。如今就連秦東陽和大哥秦東河,也只是四品將軍。
穿過回廊,秋風蕭瑟,卷起地上的落葉。柳婉婉看著兩旁斑駁的朱漆柱子,想起一年前她初來時的情景。那時她滿懷期待,誰能想到會有如今這般局面。
大房二房同住一處,為的就是維持這將軍府最后的體面。柳婉婉跟著紅袖來到老夫人的院子,推門入內。
秦老夫人半靠在床上,臉色已好轉不少。房中眾人齊聚:大哥秦東河和大嫂蘇氏,三妹秦少柔,還有幾位庶出子女。二房的孟氏老夫人也在,只是神色略帶幾分尷尬。
“母親,二嬸,大哥,大嫂。”柳婉婉依次行禮,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。
“婉婉來了?!崩戏蛉死氖郑Z氣溫和,眼中似有淚光,“東陽回來了,你也有了依靠。這一年委屈你了,又趕上侯府那檔子事。幸好這些都已成過往,你還有我們秦家?!?
話里話外,都在提醒她孤身一人,離了秦家就活不下去。
柳婉婉抽回手,直視老夫人:“母親今日與端將軍見過一面?”
老夫人神色一僵,隨即堆起笑容:“見過了,那丫頭粗鄙得很,哪比得上你?!?
“這么說,母親是不喜歡她了?”柳婉婉輕笑一聲,“可我記得,一個月前母親還說她是個好小姐,說她武藝高強,能幫東陽。”
“婉婉,你要想開些?!崩戏蛉寺曇魩е鴰追植蛔匀?,“這是陛下的旨意,哪里由得我們做主?再說了,端將軍家世顯赫,門第相當......”
柳婉婉挺直了身體,目光平靜地看著老夫人。燈火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,映在墻上顯得格外孤寂。
一年來,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?不僅要打理內務,還要貼補家用。每月從娘家帶來的月錢,大半都貼補進了這個看似富貴的將軍府。
“母親說得對,陛下的旨意自然不能違抗?!绷裢竦穆曇艉茌p,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譏誚,“只是這將軍府的中饋,怕是要另請高明了。”
老夫人的臉色驟然一變,猛地咳嗽起來,緩了一緩,才道:“你這是什么意思?”
“大嫂的身子已經大好,這府中的事務,自然該物歸原主?!绷裢衲抗鈷哌^一旁坐著的蘇氏,語氣依舊平淡。
蘇氏連忙擺手,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:“我這身子骨還沒養好,哪里能管得了這么大的家業?還是婉婉你來管著吧。”
柳婉婉看了眼蘇氏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綢緞裙子,那還是上個月她從侯府鋪子里拿來的料子。記得當時蘇氏還笑著說要給她繡一件作為回禮,如今看來,不過是場空話罷了。
“大嫂說笑了,您是正經的大房夫人,這府中的事,本就該您來管。”她的聲音依舊溫柔,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。
老夫人再次咳嗽了幾聲,佝僂的身子微微前傾:“婉婉,你向來最是懂事,怎么今日這般任性?”
“母親說得對,我確實太任性了?!绷裢裎⑽⒁恍?,眼角眉梢卻帶著幾分涼薄,“這一年來,光是給您抓藥的銀子就花了上千兩,確實太過任性了些?!?
這話一出,屋里的氣氛頓時凝固。檀香裊裊升起的煙霧似乎都在這一刻停滯了。
秦少柔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,指著柳婉婉道:“二嫂,你這是在數落母親用了你多少銀子嗎?”
柳婉婉看著這個穿著自己賞賜的衣裳,戴著自己送的首飾的小姑子,忽然覺得有些可笑。那些精心挑選的禮物,那些溫柔體貼的關懷,到頭來卻換來這樣的對待。
“少柔說得對,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,哪有資格數落誰?”她輕聲道,目光落在秦少柔耳垂上那對翡翠耳墜上,“不過這些衣裳首飾,還請少柔收拾好,明日一并還我?!?
秦少柔的臉漲得通紅,手指緊緊攥著裙擺:“誰稀罕你的東西!”
“既然不稀罕,那就請脫下來吧?!绷裢衲抗鈷哌^在座眾人,每一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帶著她的心意,“這些日子以來,我送的那些東西,諸位若是不嫌棄,留著便是。若是嫌棄,也請一并歸還?!?
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,手重重的在床上錘了兩下:“你、你這是要翻臉不認人?”
“母親說笑了,”柳婉婉笑得越發溫柔,眼底卻是一片冰涼,“我只是個即將和人共侍一夫的可憐人罷了,哪里敢翻臉?”
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,連呼吸都變得困難。檀香的氣息混合著藥味,讓人覺得格外壓抑。
柳婉婉轉身向外走去,裙擺在地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。身后傳來秦少柔氣急敗壞的聲音:“二嫂,你別忘了,你現在可是秦家的人!你要是敢鬧,二哥隨時可以休了你!”
柳婉婉的腳步頓了頓。
她緩緩回過頭,目光清冷如霜:“那就請你二哥快些休了我吧,免得耽誤了他和端將軍的好事?!?
夕陽的余暉灑在她的側臉上,映出一抹決絕的光芒。她大步走出房門,裙擺翻飛,身后傳來老夫人的咳嗽聲和眾人的議論聲。
柳婉婉卻頭也不回,徑直走向自己的院子。
一路上,下人們紛紛避讓,卻又忍不住偷偷打量。她知道,不出半個時辰,今日的事就會傳遍整個將軍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