賓客散盡,將軍府內(nèi)只剩下一群醉醺醺的兵士。庭院中的燈籠隨風搖曳,將歪歪扭扭的影子投射在地上,襯得這場喜宴更顯得狼狽不堪。
老夫人扶著檀木椅背,面色鐵青,胸口一陣陣發(fā)悶。今日場面實在令人難堪。
“老夫人,喝口茶吧。”丫鬟小心翼翼地端上一盞溫熱的茶水。
老夫人擺了擺手,聲音里帶著疲憊:“端下去吧。”她望著院中那些搖搖晃晃的身影,眼中閃過一絲痛心,“今日我秦家真是丟了大臉了。”
新房內(nèi),紅燭搖曳,端昭站在窗邊,聽著院中士兵們喧鬧的聲音。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的側(cè)臉上,映出一抹倔強的輪廓。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窗框,每一下都像是在宣泄內(nèi)心的不滿。
“咚咚”兩聲,房門被推開。秦東陽站在門口,身上的喜服還算整齊,但眉宇間已經(jīng)籠罩著一層陰云。
“你就非要把那些人叫來嗎?”他的聲音里壓抑著怒火,手指緊緊攥著袖口。
端昭轉(zhuǎn)過身來,嘴角掛著一抹冷笑:“怎么,我的兄弟們來喝杯喜酒也不行?還是說,堂堂將軍府看不起我這些粗鄙的兵痞子朋友?”
“你明知道今天是皇上賜婚,來的都是朝中重臣。”秦東陽深吸一口氣,努力平復著情緒,“那些大人們...”
“那些大人們怎么了?”端昭猛地打斷他的話,“他們是高貴,是尊貴,可那些在戰(zhàn)場上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就該被拒之門外嗎?”
秦東陽再次被挑起怒火:“你可知道,士兵們擅自離開衛(wèi)所是要受軍法處置的!就算要請他們來,也該提前知會一聲,也好讓府上多準備些席位!”
端昭冷哼一聲,“你們準備不周,現(xiàn)在倒來怪我?你去問問京城里哪家娶親,不會多準備些席面?這婚事辦得如此寒酸,我都替你們害臊!”
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“你們將軍府是瞧不起我那些兄弟,還是瞧不起我這個新娘子?”端昭的聲音里帶著譏諷。
秦東陽看著她這般無理取鬧,只覺得心累。
從前在戰(zhàn)場上,她的倔強讓他欣賞。她能帶著一隊人馬沖鋒陷陣,也能在危急時刻臨機應變。可如今,這股子倔勁卻讓他感到陌生。
“你何必這樣?”他輕聲問,聲音里帶著疲憊。
端昭冷笑:“我怎樣了?我不過是請了幾個朋友來喝杯喜酒,倒是你們將軍府,連這點面子都不愿給?”
她走到梳妝臺前,看著銅鏡中的自己。喜服還算完整,但發(fā)髻已經(jīng)有些松散。她伸手想要整理,卻發(fā)現(xiàn)手指微微發(fā)抖。
秦東陽站在原地,看著她的背影。月光透過窗欞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他忽然想起在戰(zhàn)場上的日子,那時的她英姿颯爽,巾幗不讓須眉。他們也會爭執(zhí),但那是為了戰(zhàn)術,為了勝利。
可現(xiàn)在,他們之間似乎隔了一道看不見的墻。一股無力感頓時襲上心頭。
大堂內(nèi)傳來一陣啜泣聲,蘇氏正被老夫人訓斥得淚流滿面。她手中握著手帕,不停地擦拭著眼角。
“蘇氏,你身為主母,連個喜宴都辦不好?”老夫人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失望。
蘇氏抽噎著解釋:“我...我也是按照名單來準備的,誰知道...”她的聲音越來越小,最后化作一聲嘆息。
秦東河終于忍不住站了出來,“母親,這次喜宴本就倉促,銀錢有限,若二弟妹早說要多請人,我們也好提前準備。”
老夫人看著滿院狼藉,只覺得胸口越發(fā)難受。
任誰都知道,這場喜事已經(jīng)變成了一場笑話。
與此同時,護國公府內(nèi)。
柳婉婉剛結束夜間的練武,渾身大汗淋漓。她靠在庭院的石柱上,微微喘息。月光下,她的面容顯得格外清冷。
“小姐,快擦擦汗。”翠環(huán)連忙遞上手帕,“這么晚了還練功,當心著涼。”
柳婉婉接過手帕,隨意地擦了擦臉:“去打盆熱水來,我要沐浴。”
“是。”翠環(huán)應聲而去。
待沐浴更衣后,柳婉婉坐在庭院的石凳上,望著滿天繁星。
“翠環(huán),去取一壺桃花酒來。”
“小姐......”翠環(huán)遲疑道,“這大晚上的......”
“去吧。”柳婉婉淡淡道,“我有分寸。”
這一個月來,她每晚都是這般消遣。白日讀書,夜晚練武,倒也充實。在將軍府的那一年,她幾乎沒碰過兵器。雖說武藝不至于荒廢,但總覺得有些招式使不出從前的威力。
“得重新練回來才行。”她輕聲自語。
翠環(huán)端著酒回來時,臉色有些古怪:“小姐,大師哥的信鴿送來了消息。”
柳婉婉放下酒杯,接過字條。她的手指微微顫抖,臉色瞬間變得蒼白。
“翠環(huán),去取燒刀子來。”
“小姐!”翠環(huán)嚇了一跳。她跟隨柳婉婉多年,深知主子極少飲烈酒。除非是遇到天大的事。
“快去!”柳婉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翠環(huán)不敢多問,連忙去安排人出府買酒。
柳婉婉深吸幾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她將字條湊近燭火,看著那幾個字被火焰吞噬:端昭殺降屠村。
月光下,她的面容顯得格外冷峻。這場戰(zhàn)事,果然有問題。東都與燕國雖因邊境紛爭不斷,但向來有約定:不殺平民,不殺俘虜。
端昭此舉,無異于捅了馬蜂窩。東都密探傾巢而出,血洗侯府,未嘗不是一種對燕國的報復,更何況此前鎮(zhèn)南侯在戰(zhàn)場上殺了他們那么多人,新仇舊恨加在一起,這報復就落到了侯府頭上。
柳婉婉站起身,在院中來回踱步。
“不對......”她喃喃自語,“既然端昭屠村,東都不該選擇投降議和。按理說,他們會集結兵力,為死去的百姓復仇才對。”
更奇怪的是,和約竟是端昭一手促成。這才使得她在論功時,居功至偉。
柳婉婉的眉頭越皺越緊:為何這場戰(zhàn)事會由端昭主導?作為主將的外祖父又去了哪里?
“小姐,燒刀子來了。”翠環(huán)小心翼翼地端著酒進來。
柳婉婉一把抓過酒壺,給自己倒了一杯。烈酒入喉,火辣辣的感覺讓她的眼神越發(fā)清明。
端昭的所作所為,皇上不可能不知情。可皇上不僅沒有降罪,反而還要重賞他。這完全不符合皇上一貫主張和平的性格。
除非......皇上根本不知道真相。
“翠環(huán),”柳婉婉突然開口,“你說,一個人為什么要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?”
翠環(huán)一愣:“這......”
“因為她想要遮掩什么。”柳婉婉自問自答,“端昭急于請功,急于促成和議,就是不想讓人深究這場戰(zhàn)事的真相。”
“小姐的意思是......”
柳婉婉擺擺手:“先別說這些。你去打聽打聽,最近可有其他的消息傳來?”
“奴婢這就去問問。”翠環(huán)轉(zhuǎn)身欲走,又停下腳步,“小姐,您該歇息了。”
柳婉婉搖搖頭:“你先去吧。”
待翠環(huán)離開后,柳婉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燒刀子。烈酒入喉,她的眼神越發(fā)堅定。這其中必有隱情,她得等大師哥回來,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。
但有一點可以確定:端昭的所作所為,才是導致侯府滿門被屠的根本原因。
夜色漸深,護國公府內(nèi)外一片寂靜。只有柳婉婉的房間還亮著燈,她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孤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