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崢站在凈月庵的院子里，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峰。

還好聽從了蘇妙彩的建議，將書凈師太塑造成了一個受害者的形象。否則若是直接說她可能是兇手，恐怕此刻已經被憤怒的村民用爛菜葉子砸個滿頭。

這幾日的走訪讓他深刻體會到，村民們對書凈師太的感情之深，遠超他的想象。每每提起師太，那些質樸的面龐上都會浮現出由衷的敬重。

“師太救過我娘的命??！”老王頭激動地說，“那年我娘得了重病，大夫都說沒救了。是師太日夜照料，用藥材熬湯，硬是把人從閻王爺手里拉了回來。”

“我家那次遭了水災，房子都塌了?！崩顙鸩林蹨I道，“是師太拿出積蓄幫我們重建，還說分期還就行?？伤睦镎娴囊^我們一文錢？”

類似的故事數不勝數。每一戶人家，都能說出師太幫助過他們的往事?；蚴怯龅嚼щy時的及時援手，或是生病時的悉心照料，又或是孩子們想讀書時的慷慨資助。

陸崢的視線轉向屋檐下。蘇妙彩正坐在那里，專注地整理著厚厚一摞紙張。她將這些天收集到的線索分門別類，一絲不茍地記錄著每個細節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身上，為她清秀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。

他端著一杯溫熱的蜂蜜水走了過去。

“給你。”

蘇妙彩抬頭，眼睛一亮：“蜂蜜水？大人您對下屬可真好。”她毫不掩飾臉上的驚喜之色，小口啜飲著。這種坦率的性格，讓陸崢覺得格外順眼。

“山上發現了野蜂窩，讓人取了些下來?！标憤樤谒磉呑拢抗鈷哌^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，“整理得如何了？”

蘇妙彩放下杯子，指著面前的紙張：“有些重要發現。最大的疑點在于師太的財力來源?！彼_一頁詳細的記錄，“這三十年來，凈月庵的開銷并不小。除了日常用度，還要供養小沙彌。更重要的是，師太經常接濟村民?！?

“光是我們調查到的，就有幫人重建房屋、資助學童讀書、救濟貧困戶等等。每一筆都不是小數目?！彼欀碱^，“一個偏僻山庵，怎么會有這么充裕的資金？”

陸崢若有所思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這筆錢可能和青河鎮的珠寶案有關？”

“很有可能?！碧K妙彩點頭，從另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周紙，“我查過了，凈月庵的香火并不旺盛，信眾的布施遠不足以支撐這些開銷。而且...”她壓低聲音，“最關鍵的是，這些接濟大多發生在師太來此的頭十年?！?

“但有個問題，珠寶不能直接用來資助村民，必須先換成銀兩?！彼ｎD片刻，“而且數額不小，絕不是普通的典當鋪能消化的?！?

陸崢站起身，在院子里來回踱步。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半邊天空，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。

“在京城換?！彼谅暤?，“以她的身份，不可能帶著大批貨物進山。只能是在京城就將珠寶換成了銀兩?！?

蘇妙彩蹙眉思索：“或許是換成了銀票？攜帶方便些?！?

“不太可能?！标憤槗u頭，“那么大額的銀票兌換，必然引人注目。何況當時案子鬧得沸沸揚揚，動作太快反而危險?！?

他在院中駐足，目光落在遠處的山峰上：“除非...她在京城還有信得過的人?！?

蘇妙彩眼睛一亮：“您是說，德妃的家人？”

“雖然他們因此案被貶，但在京城經營多年，總有些關系網。”陸崢轉身看向她，“典當鋪、銀樓，都是可以慢慢變現的渠道?！?

“而且...”他瞇起眼睛，“如果真是這樣，就能解釋為什么前十年的接濟特別多。那時候變現的銀兩最充足?！?

蘇妙彩快速翻動著手中的記錄：“確實如此。這些年來，師太的接濟越來越少，規模也在縮小?！?

“書凈師太不可能每天都去換錢?！碧K妙彩托著下巴，眉頭微蹙，繼續分析道：“若是我，定會一次性換取大量碎銀，慢慢使用。她每次都帶特產回來，只要咱們是一家人，根本不會有人起疑?！?

陸崢原本正專注地翻看著案卷，聽到這話，手上的動作突然一頓。他抬起頭，目光灼灼地看向蘇妙彩，仿佛在她話中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線索。下一刻，他快速翻動起手中的記錄，起身大步走向屋外。

“大人？”蘇妙彩一頭霧水，急急忙忙追上去。夜風微涼，吹散了她額前的碎發。

院中，陸崢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挺拔。他轉過身，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：“你說得對。書凈不常下山，每次換錢的數目必定不小?！?

“對??！”蘇妙彩眼前一亮，快步走到陸崢身邊，“以她和明澈的武功，借口采買日用品，一次運送數百斤銀子并非難事。而且......”她頓了頓，目光閃動，“寺廟采買本就頻繁，誰會特意去注意這些細節？”

陸崢點頭認同：“三四百兩銀子，足夠她們救濟村民很長一段時間了?！彼氖种篙p輕摩挲著案卷的邊緣，若有所思，“為了方便使用，定是換成碎銀和銅錢。那可是一大筆錢......”

蘇妙彩接過話頭：“記錄中并未顯示書凈最后施舍，這說明......”

“凈月庵里還藏著一大筆錢！”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。蘇妙彩因這默契而微微一笑，月光下，她的眼眸明亮如星。

一旁的錢領卻潑了盆冷水：“大人，蘇姑娘，可我們已經把能搜的地方都搜遍了，什么都沒找到啊?！彼麩o奈地搖頭，“就連佛像后面的暗格都翻遍了。”

蘇妙彩的笑容淡去，眉頭又皺了起來：“若是埋在地下，范圍就太大了。整個玉峰山都有可能......”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，眼中閃過一絲困惑。

院子里陷入一片沉默，只有蟲鳴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。

突然，陸崢抬頭望向山頂。蘇妙彩見狀也跟著看去，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，只能隱約看到山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。

“大人在看什么？”韓砂好奇地問，瞇著眼睛試圖看清遠處的景物。

蘇妙彩卻像想到了什么，她退后幾步，重新仰望山頂。夜風吹動她的衣袖，她輕聲說道：“現在太晚了，明日再看吧。”

“看什么？”錢領不解地問。

“看我們前幾日露宿的地方?！碧K妙彩轉身解釋道，眼中閃過一絲興奮，“書凈和明澈平日只走前山那條路，根本看不到我們露營的位置。那她是怎么發現我們的？為什么會特意去那里？”

眾人恍然大悟，互相對視著，眼中都閃爍著期待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