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默端起茶盞，茶水在杯中輕輕晃動，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杯沿。“其實那位宮妃出身武將之家，自幼習武，身手不凡。從佛門脫身以后，朝廷派人四處搜尋，卻始終無果而終。”

蘇妙彩注意到陳默說這番話時，目光飄忽不定，時而落在茶杯上，時而掃向窗外，仿佛在回憶什么。

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陳默的表情變化，總覺得他話里有話。

“此事說來蹊蹺。”陳默放下茶杯，指尖輕輕敲擊桌面，“那宮妃入宮前，曾在江南一帶生活過。據說她手上有一處燙傷留下的疤痕，是在尼姑庵時留下的。”

陸崢眉頭緊蹙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。“就憑一個疤痕，你那位朋友便認定三十七年前的案子與這個出逃的宮妃有關？未免太過牽強。”

陳默抬眼看向陸崢，神色忽然變得嚴肅。“他說見過畫像。秀女入宮時的畫像，和三十七年前那個兇手的畫像，有八分相似。”

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，連窗外的風聲都顯得格外清晰。

蘇妙彩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，她偷眼看向陸崢，發現他的面色比方才更加凝重。陸大人向來穩重，此刻卻露出如此表情，想必事情并不簡單。

“既有此等線索，為何不報官？”陸崢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悅，指節輕叩桌面，發出規律的聲響。

陳默苦笑著搖了搖頭，眼角的細紋在燭光下格外明顯。“大人有所不知，江湖中人各有各的生存之道。這些消息就是他吃飯的本錢，若不是我與他相熟，打死也不會說的。”

蘇妙彩聽到這里，忽然來了興致，眼睛亮晶晶的。“要是追查下去會如何？該不會被滅口吧？”

陳默一臉震驚地看著她，茶杯差點脫手。“你怎么說得這般興奮？該不會還在記恨我說你要飯的事吧？”

蘇妙彩訕訕地給陳默倒了杯茶，茶水濺出幾滴在桌上。“哪有，就是好奇問問。”

夜色漸深，窗外傳來幾聲蟲鳴。蘇妙彩躺在床上，翻來覆去難以入眠。今日陳默的話語在她腦海中不斷回響，總覺得其中另有隱情。

次日清晨，陽光透過窗欞灑進屋內，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陸崢一大早便傳喚了沈文遠，同時將柳如意提審。

為顧及案情特殊，陸崢沒有上公堂，而是選在一間偏室審問。房間里光線昏暗，只有幾縷陽光從窗縫中透進來。

蘇妙彩站在一旁，看著跪在地上的柳如意。她昨夜顯然沒睡好，眼下一片青黑，整個人萎靡不振，哪還有半分先前的銳氣。

沈文遠站在一旁，臉色雖然不好看，但眼中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異常亢奮。

“八姨娘。”沈文遠忽然跪下，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。他的動作太過突然，連守在門口的衙役都驚訝地周大了嘴。“我要向你道歉。”

蘇妙彩心中警鈴大作。這位沈大少爺，舉止反常，言語間透著幾分刻意，果真如表面這般單純？

“我從前對府中姨娘們都存有偏見。”沈文遠聲音誠懇，目光直視柳如意，“直到知道你是被逼入府，才明白父親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。我一直以為自己生在富貴之家是件幸事，卻不知這富貴竟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。”

柳如意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，眼中閃過一絲動搖。她低著頭，手指緊緊抓著衣角，指節發白。

蘇妙彩卻越發覺得不對勁。這位沈大少爺，言辭懇切，情真意切，未免太會說話了。她仔細觀察著沈文遠的表情，想從中找出破綻。

“八姨娘，我代表沈家，愿意既往不咎。”沈文遠繼續道，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，“若你愿意留在府中，我必善待。若要離開，我必定獻上一份厚禮，以表歉意。從今以后，你就是我沈文遠的長輩，我定當以禮相待。”

蘇妙彩看著柳如意逐漸軟化的表情，心中暗嘆。這沈文遠，果真是個人物。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柳如意的心坎上，像是早有準備。

偏室內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，陸崢站在一旁，目光在沈文遠和柳如意之間來回游移。蘇妙彩注意到，他的手指一直在輕輕摩挲官印，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。

柳如意抬起頭，眼中淚光閃爍。她周了周嘴，似乎想說什么，卻又咽了回去。蘇妙彩能看出她內心的掙扎，但這種掙扎中似乎還藏著什么。

衙門大堂內一片寂靜，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。

陸崢站在公堂之上，目光落在柳如意身上。他注意到她眼底閃過的痛苦與絕望，不由得放緩了語氣：“柳如意，有話就直說吧？”

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，終于忍不住溢了出來。柳如意深吸一口氣，聲音沙啞：“我必須要走，越遠越好...永遠都不要回來。”

她的聲音很輕，卻字字清晰。每個字都帶著難以言說的疲憊與心碎。

“我來安排。”沈文遠立即接話，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，“隨八姨娘去處便是，我可以付你一些銀兩，你可以自己選擇去處。”

他說這話時，目光不自覺地瞥向地上那份供詞。那上面詳細記載了他父親沈陸山的罪行，字字句句都是對沈家的重擊。

柳如意搖了搖頭，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：“不需要，我只想帶走屬于我的東西。”

如果不是娘家已經被大火吞噬，如果不是已經無家可歸，她甚至連自己的東西都不想帶走。可現實就是這樣殘酷，即便想要瀟灑地轉身離去，也得為明天的生計考慮。

陸崢見兩人都表態，正要開口，卻見蘇妙彩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。他微微側身，只見蘇妙彩遞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。

他心領神會，轉向沈文遠：“既然雙方都同意和解，那這件事就這樣定下。沈陸山殺害你弟弟一事，你不得再追究沈家。”

柳如意輕輕點頭，眼底一片死寂。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追究什么了。

“同樣，沈家也不得追究柳如意謀殺沈陸山一事。她離開后，你們不得再去打擾她。”陸崢的聲音沉穩有力，“這是我的底線。”

沈文遠連連應是，態度誠懇：“大人放心，我一定約束家中上下，絕不會再打擾八姨娘。”

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。沈文遠親自去府上收拾了柳如意的物品，送到了衙門。除了一些衣物首飾外，還有一個精致的檀木匣子。

雖說在沈府的日子不長，但沈陸山在錢財上倒是大方，她手里也有些積蓄。

蘇妙彩站在一旁，看著那些東西，若有所思。她注意到柳如意看向那個檀木匣子時，眼神有一瞬間的波動。

沈文遠放下東西就走了，從此沈家與柳如意再無瓜葛。至于還在牢里的周明等人，自有律法處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