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祀講究很多，從香火到供品，從數量到方位，都有講究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，外行看不出來，但同行一眼就能認出來。

京城雖大，風水先生這個圈子卻不大，稍有名氣的都互相認識。

這位余先生名叫余長風，在風水界頗有名氣。雖然和陳默交情一般，但遇到大型祭祀時也會合作。

陸崢等人的目光突然轉向蘇妙彩，陳默不明所以，蘇妙彩則心虛地別過頭去。她昨晚確實拿走了不少祭品，此時只覺得臉上發燙。

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，眾人也不好說什么。陸崢輕咳一聲，問道：“陳先生可知他住在何處？”

陳默自然知道，當即帶路。若真是有人從余長風那里買了紙錢，又請他指點祭祀之事，那就好查了。

一行人很快到了青溪村。余長風在村里頗有名氣，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家。那是一座普通的三進院子，門口掛著“余馬堂”的牌匾。

敲門后，開門的余長風和眾人都愣住了。

“難怪昨晚那背影看著眼熟，”蘇妙彩喃喃自語，“原來是見過的。”她的聲音很輕，但在寂靜的院子里格外清晰。

這余大師不是別人，正是前些日子在馬府邸做法事的那位。當時他穿著一身道袍，手持拂塵，神神叨叨的樣子還讓蘇妙彩暗自好笑。

“是玄衣司的人？”余長風也認出了他們。那幾日他們在馬家進進出出，他雖然不認識具體是誰，但也有些印象。

他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，最后停在蘇妙彩身上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。

“老余，”一旁的陳默不明就里，“這幾位官爺有事想問你。”

余長風愣了一下，隨即堆起笑臉，眼角的皺紋擠作一團，像是一朵盛開過頭的菊花。

“是玄衣司的大人們啊，快請進快請進。”他一邊說著，一邊往后退了兩步，做出一個請的姿勢，那諂媚的模樣，活像個見了財神爺的商賈。

陸崢站在門口，目光在院中掃視。

院子不大，卻收拾得干凈整潔，一株老梅樹斜倚墻角，枝干虬曲盤繞，顯是年歲已久。

幾盆青翠欲滴的蘭草錯落有致地擺在梅樹下，給這個略顯陰郁的院落添了幾分生機。

“前幾日在馬府邸門口見過幾位大人，這個小姐也是。”余長風搶先開口，語氣熱絡，眼睛不停地在眾人臉上打轉，“幾位請進屋喝杯茶。”

陸崢看著他這副如簧巧舌的模樣，心中暗自搖頭。這種人最是難纏，見人說人話，見鬼說鬼話，想從他們嘴里套出話來，怕是比登天還難。

“不必了。”陸崢沉聲道，目光如炬，“余長風，我有話問你，請你說實話。”

余長風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，連連點頭：“大人請說，小人一定知無不言，言無不盡。”

“荒冢崗那座秦芷的衣冢，是誰讓你立的？”

余長風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，露出一絲慌亂，但轉瞬即逝：“啊？這個......”

“啊什么啊！”韓砂不耐煩地打斷道，上前一步，“那墓碑上的字跡，分明就是你的手筆。你若不從實招來，休怪我們不客氣！”

院中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，連那株老梅樹的枝葉似乎都在微微顫動。

“大人誤會了。”余長風連忙擺手解釋，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，“那衣冠冢確實是我立的，但不是別人指使。我去秦家要了秦芷的一件舊衣服，自己做主立的。”

蘇妙彩上前一步，美目如電：“你和秦家是什么關系？我在他家可從來沒碰見過你。”她的聲音清冷，帶著幾分質問的意味。

“我和秦家并無關系。”余長風搖頭嘆氣，臉上浮現出一抹悲憫之色，“只是前日秦芷出事，王員外邀我去做道場。”

“我看馬府邸陰氣太重，怨氣沖天，這才想著給她立個衣冠冢，以平息怨氣。”

說著，他從袖中掏出一串銅錢，在手中擺弄：“這些日子，我每日都要去那里做法，就是為了消解怨氣。”

“不過這也只是權宜之計。”他嘆了口氣，又補充道，“要想徹底消除怨氣，懇請大人早日抓住真兇。”

蘇妙彩眉頭微皺，美目中閃過一絲疑惑：“既然是為了平息怨氣，不該去馬府邸做法事嗎？秦芷馬上就要下葬了，你不去幫忙，反而在這偏僻地方偷偷立衣冠冢，這說得通嗎？”

余長風的手指微微一顫，銅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。他抬頭看了看天空，仿佛在思索該如何回答。

“小姐可能不太清楚，下葬之地大有講究。”他的語氣變得神秘起來，“我為秦芷算過一卦，最適合她的地方，恰恰就是那片荒冢崗。可這種話，我又怎好意思對她母親說？”

眾人聞言沉默。確實，若有風水先生建議將親人葬在荒冢崗，怕是沒有哪家能接受。

蘇妙彩悄悄退后一步，來到陳默身邊，低聲問道：“陳先生，那地方的風水當真如此？”

陳默面露難色，眉頭微蹙：“我與他不是同門，各有各的看法，不好妄加評判。”說著，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余長風身上。
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，院中的空氣也變得悶熱起來。

蘇妙彩抬頭看了看天色，突然換上一副和氣的語氣：“天氣炎熱，余大師不如讓我們進去喝杯茶？”

“是是是，幾位請進。”余長風連忙引路，臉上又堆起了諂媚的笑容。

進到屋內，蘇妙彩環顧四周。屋子不大，陳設簡單，一張供桌上擺著香爐和法器，墻上掛著幾幅畫像，都是些道家仙人。

“余大師，我有一事相求。”蘇妙彩突然開口，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，“我和秦芷情同姐妹。她被害，我心中難過，有時難免沖動了些......”

余長風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頓：“姑娘請說。”

“剛才路過荒冢崗，我擔心有人盜走她的遺體，一時情急就......”她欲言又止，眼圈微紅。

余長風的臉色驟然一變：“你是說......”

“是的，我掘開了那座墳。”蘇妙彩一臉愧疚，“現在知道是誤會了，勞煩大師前去修繕一番。我不敢去，渾身直冒涼氣。”

“對對對，得趕緊去。”余長風慌忙放下茶壺，手忙腳亂地翻找法器，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。

“余大師這么緊張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兇手呢。”蘇妙彩突然笑道，目光銳利地盯著余長風的背影。

余長風的動作猛地一頓，背影明顯僵硬了一下。他緩緩轉過身，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：“姑娘莫要開這種玩笑，抬頭三尺有神明。”

“我隨口說說的。”蘇妙彩推了推韓砂，“老韓你陪著法師走一趟。”

韓砂會意，立刻帶人跟著余長風離開，臨走時給蘇妙彩使了個眼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