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內檀香渺渺,茶香氤氳。蕭慕言放下手中的書卷,走到陸氏身邊。
"母親。"他輕輕拉住她的衣袖,"姐姐一定是有事耽擱了。"
陸氏轉頭看向兒子,目光柔和了幾分:"什么事能比見五舅舅更重要?"她伸手撫了撫兒子的發絲,"你這孩子,總是替你姐姐說話。"
蕭慕言張了張嘴,終究沒說出話來。娘家的堂兄弟固然重要,可姐姐是親生骨肉啊。為何母親總是這樣......
"夫人,小姐來了。"翠煙的聲音適時響起。
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,伴隨著輕微的環佩叮咚。蕭慕言眼前一亮,不等陸氏開口,便快步迎了出去。
片刻后,姐弟倆一起走了進來。
"母親,姐姐來了。"
蕭清柔蓮步輕移,裙裾飄飄,盈盈一禮:"女兒給母親請安。"她今日著了一身云霞錦裙,頭戴整套赤金貓眼石首飾,愈發襯得面若桃花,明艷動人。
"這才想起來了?"陸氏冷笑一聲,目光在她精致的妝容上一掃而過,"我讓人叫你多久了?"
蕭清柔抬頭,面帶訝異:"五舅舅已經到了嗎?怎么沒人告訴我?"她轉頭看向翠煙,"你們怎么不早說?"
陸氏語塞,指尖微微收緊。
"舅舅和表姐還在路上呢。"蕭慕言趕忙解釋,握著姐姐的手緊了緊。
"原來如此。"蕭清柔松了口氣,眉眼間浮現出幾分俏皮,"我還以為貴客已至,我怠慢了呢。"
她轉了個圈,裙擺翩然:"母親,我今日這身可還合適?"
陸氏掃了一眼,心中更是不悅。
女兒生得明艷動人,一顰一笑間自帶幾分高貴。今日又精心打扮,愈發光彩照人。嵐兒在南京長大,見識遠不及清柔。這般相見,豈不是要被壓一頭?
"母親怎么不說話?"蕭清柔歪著頭,"我特意打扮了許久,就怕怠慢了舅舅和表妹。莫非還不夠好?"
蕭慕言忍不住出聲:"姐姐今日很好看。"
陸氏見兒子面露不悅,連忙調整表情:"你這孩子,我是看得出神了。一轉眼你就長這么大了,打扮起來,連我這個做娘的都看呆了。"
蕭清柔微微一笑,不再多言。她太了解母親了。這番話不過是做給慕言看的。
馬車緩緩停在定北侯府前,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面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車夫剛剛勒住韁繩,兩名著青衣的丫鬟便快步上前,掀開厚重的車簾。初春料峭的寒風裹挾著細雨,打濕了車廂邊緣的流蘇。
"嵐兒,到了。"溫言中摻著幾分顫抖的聲音。
陸謙望著眼前這座氣派的府邸,喉頭微微滾動。十年未回,故地重游,百感交集。他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信件,那是定北候府允許父女二人投靠的憑證。
"爹......"陸青嵐緊攥著父親的衣袖,臉上寫滿了不安。她抬眼望去,朱漆大門上的銅環在雨中閃著耀眼的光芒,門匾上"定北侯府"四個大字遒勁有力,透著一股威嚴。
府門前已站了一群人。為首的是位風姿綽約的美婦人,一襲藕荷色褙子裙,發間點綴著珠釵。她身邊站著一個十一歲少年和一名十三歲少女。
這位一定就是姑姑陸懷玉了吧。陸青嵐悄悄打量著那位美婦人,不禁愣住了。鏡中自照時那張臉龐,此刻仿佛被時光勾勒得更加成熟優雅,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她從未想過,自己竟會和姑姑長得如此相像。從鼻梁的弧度到眉眼的形狀,幾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。一股莫名的親切感涌上心頭,讓她幾乎忍不住想要撲進對方懷里。
"五哥......"陸懷玉紅了眼眶,聲音微微發顫,"你們可算來了。"她快步上前,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擺動。
"九妹。"陸謙勉強壓下激動,聲音有些嘶啞,"我帶著嵐兒來投奔你,以后恐怕要多加打擾了。"
陸懷玉的目光落在陸青嵐身上,眼淚幾乎奪眶而出:"嵐姐兒,快讓姑姑好好看看。"她伸出手,輕輕拭去陸青嵐臉上的雨水。
陸青嵐羞怯地邁著小步子上前。春寒料峭,她卻感受到一股暖意從心底升起。
陸懷玉握住她的手,仔細端詳著這張與自己年輕時別無二致的臉龐:"苦了你了。這些年,姑姑一直很想你。從今往后,這里就是你的家。有什么需要,盡管和姑姑說。"
溫柔的話語如春風拂面,陸青嵐眼眶微紅:"多謝姑姑。"
蕭清柔冷眼旁觀這一幕重逢,嘴角微微上揚,眼底卻閃過一絲譏誚。她悄悄打量著這對從鄉下來的父女,尤其是那個與母親長得極像的表姐。
粗布衣裳,樸素發髻,舉止間透著幾分拘謹。這樣的人,也配住進定北侯府?
"母親,這就是五舅舅和青嵐表姐吧?"蕭慕言上前施禮,聲音清脆,"外甥慕言,見過五舅舅,見過青嵐表姐。"
陸謙驚喜地打量著這個俊秀的小家伙。烏黑的眼眸,挺直的鼻梁,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貴氣:"你就是慕言?十一歲了吧?"
"再有三個月就滿十一歲了。"蕭慕言一本正經地回答,稚嫩的臉上帶著不符年齡的成熟。
"爹,慕言表弟長得好像您呢。"陸青嵐笑著說,伸手想要摸摸蕭慕言的頭,卻被對方巧妙地避開了。
"祖母也說阿言不像父親,原來是像五舅舅。"蕭清柔忽然開口,語氣意味深長。她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,目光在陸謙和蕭慕言之間來回打量。
陸懷玉的笑容僵了一瞬,趕緊岔開話題:"清柔,還不快見過五舅舅和青嵐表姐。"
蕭清柔施施然上前行禮。她穿著華貴的云霞裙,戴著耀眼的貓眼石頭面,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。發間的金步搖隨著動作輕輕晃動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陸青嵐不由自主地打量著這位表妹。明明她們年齡相仿,可蕭清柔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度,卻讓她感到一陣自慚形穢。她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粗布衣裳的衣角。
"青嵐表姐為何這樣看著我?"蕭清柔嘴角噙著笑,眼神卻帶著幾分銳利,"是不是覺得我穿得太過招搖了?"
"我......我只是覺得清柔表妹氣質非凡......"陸青嵐慌亂地解釋,臉上泛起紅暈。
"表姐過獎了。論相貌氣質,我哪及得上表姐。母親想必也這么認為吧?"蕭清柔轉頭看向陸懷玉,"您說是不是,母親?"
這句話仿佛一柄利劍,直戳陸青嵐心口。她手足無措地看向陸謙,眼中滿是懇求:爹,我們回去吧。
但陸謙并未理會女兒的哀求,反而笑著對蕭清柔說:"清柔性子直爽,和你娘年輕時一模一樣。"
"五舅舅說笑了。祖母說我的性子,是像父親的。"蕭清柔淡淡地回應,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。
一句話,讓場面陷入了尷尬的沉默。細雨依舊紛紛揚揚地下著,打濕了眾人的衣裳。
"都站在外面做什么?還不快請五爺和嵐姐兒進府。"陸懷玉打破沉默,"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院子,就在荷花池旁邊的聞香閣。"
聞香閣。陸青嵐默默記下這個名字。從今以后,這就是她和父親的住處了。
一行人往府內走去。陸青嵐低著頭,看著自己的腳尖。忽然,一陣風吹來,卷起一片花瓣,落在她的肩頭。她抬頭望去,只見一株桃樹傲然挺立,粉白的花朵在雨中搖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