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夫人放下茶盞的動作微頓,目光如炬:"你最好離她遠些,免得惹出麻煩。這府里頭的事,向來就不是表面那么簡單。"
"外祖母放心。"梁王世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。麻煩早已釀成,卻不能說。那些難以啟齒的心事,只能深深埋在心底。
太夫人見他這般模樣,語氣稍緩:"今日留下用晚膳吧,讓廚房多備些你愛吃的。"
"多謝外祖母。"梁王世子站起身,整了整衣袍,"只是我得趕在宮門關閉前回去。"
雖說以他的身份,宮門隨時都可開啟。但此刻的他,實在無心在此多留。被蕭清柔拒絕的痛楚還在心頭翻涌,他需要獨處的時間理清這些紛亂的思緒。
待梁王世子離開后,太夫人沉思片刻,喚來守在外間的青蘭:"去芳齋傳話,讓二小姐晚上來壽安堂。"
此時芳齋內,只剩下蕭清柔和秦夫子。
"嗖!"
"嗖!"
"嗖!"
三支箭矢破空而去,帶著凌厲的風聲,盡數釘在八十步外的靶心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箭靶上,為那三支箭鍍上了一層金邊。
"二小姐進步神速。"秦夫子站在一旁,眼中滿是欣慰,"如今十箭九中,已是難得。記得你剛來時,連五十步都夠嗆。"
蕭清柔抿唇一笑,語氣溫和:"都是夫子教導有方。"她放下手中的弓,揉了揉略顯酸痛的手腕。這兩個月來,她每日都要加練半個時辰。從最初的五十步,到如今的八十步,進境之快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。
夕陽的余暉灑在練武場上,為一切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。秦夫子望著遠處的箭靶,忽然嘆了口氣:"楓兒這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,許久未見他回來。"
蕭清柔心中猛地一顫,手中的弓險些落地。她強自鎮定,面上不動聲色:"想必是在為三叔辦事。"
提起兒子,秦夫子眼中滿是期待:"我只盼著他平安喜樂,早日成家。"她的目光變得柔和,仿佛已經看到了兒子與兒媳在院子里嬉戲的畫面。
這番話令蕭清柔鼻頭一酸。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,秦楓為救她而死,讓秦夫子白發人送黑發人。臨終前,老人家仍念叨著想見兒子成家的愿望。
"小姐怎么了?"秦夫子察覺她神色異樣,關切地問道。
蕭清柔回過神來,搖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:"無事。"她將弓箭遞給一旁的侍女,轉身走向休息的涼亭。
靈巧和瑤璟忙上前服侍。一個用帕子細心地為她擦拭額頭的汗水,一個將溫好的茶盞遞到她手中。
"有你們在,我連動手指都懶了。"蕭清柔打趣道,接過茶盞抿了一口。
"小姐開心就好。"靈巧笑著替她整理有些凌亂的發髻,"若遇到不順心的事,只管吩咐奴婢動手。"
蕭清柔正要說話,想到陸氏母女和梁王世子帶來的煩惱。這時,青蘭匆匆走來:"二小姐,太夫人請你去壽安堂。"
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,蕭清柔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裙。她知道,今晚的談話恐怕不會太平靜。
"夫子,我先告退了。"她向秦夫子行了一禮。
"去吧。"秦夫子點點頭,"明日繼續練習。"
蕭清柔跟著青蘭往壽安堂走去,腦海中不斷閃現著各種可能。太夫人這個時候找她,多半是因為梁王世子的事。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竹林中的意外相遇,以及自己說出的那些決絕的話語。
靈巧和瑤璟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,她們察覺到小姐的心事重重,卻不敢多問。暮色漸深,庭院里的燈籠一盞接一盞地亮起,為這個不平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暖意。
壽安堂里的燈火已經亮起,溫暖的光芒透過窗欞灑向庭院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蕭清柔踏著夜色匆匆而來,臉頰還帶著練箭后的紅暈,發絲間沾著細密的汗珠。她停在廊下,深吸一口氣,讓微涼的晚風撫去身上的燥熱。練箭時紛亂的思緒依舊縈繞在心頭,揮之不去。
剛推開門,撲面而來的是一陣飯菜香氣。堂內,齊如竹和蕭慕言已經到了,兩人正在低聲交談,見她進來,都露出笑意。
"練箭練得那么久。"蕭慕言起身,遞過一杯溫熱的茶水,目光溫柔,"姐姐,天涼了,小心著涼。"
蕭清柔接過茶杯,指尖微顫,那一絲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底。她輕輕抿了一口,茶香在唇齒間化開。這個弟弟總是這般體貼,每次練箭回來都會備好溫茶。若是他真的是父親的兒子該多好,可惜...想到蕭慕言身上流著的是陸謙的血,她心里就涌起一陣說不清的苦澀。
"柔姐兒來了,快坐下用膳吧。"太夫人笑著招呼道,目光慈愛地在幾個孩子身上掃過。
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,氛圍溫馨融洽。齊如竹給太夫人布菜,蕭慕言則時不時給大家添茶。飯桌上的交談聲不斷,仿佛一幅再普通不過的家常畫卷。
"祖母整日待在壽安堂,可有覺得悶得慌?"蕭慕言一邊說著,一邊給太夫人夾了一筷子她愛吃的青菜。
"有你們陪著說說話就好。"太夫人慈愛地看著孫兒,眼角的皺紋里盛滿笑意,"雖說是養老的地方,但有你們時常來陪我說話解悶,我已經很知足了。"
蕭清柔看在眼里,心中刺痛。她低頭扒著碗里的飯,努力壓下內心的酸澀。將來真相大白時,不知祖母該如何承受這個打擊。她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收緊,指節泛白。
飯后,齊如竹先行告退。蕭慕言留下來,陪太夫人說了會兒話。他說起今日在府衙見聞,逗得太夫人開懷大笑。直到夜色漸深,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。
房內燭火搖曳,太夫人的目光落在蕭清柔身上:"柔姐兒,今日你和世子是怎么回事?"
蕭清柔心頭一跳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。果然是為了這事。
"世子怎么說的?"她反問道,聲音比平時略顯低沉。
太夫人面帶笑意:"他支支吾吾的,說是和你鬧了點小矛盾。到底發生什么事了?你們從小一起長大,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。"
"我對他說,以后不會嫁給他。"蕭清柔直視著祖母,一字一句地說。
太夫人被這句話嗆得連連咳嗽,茶水灑在衣襟上,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。
"祖母!"蕭清柔忙起身給她拍背,眼中滿是擔憂。
"你這孩子,"太夫人緩過氣來,拉住她的手,"就為了陸青嵐的事?那丫頭對世子有心思,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?年輕人之間..."
"不是因為這個。"蕭清柔搖頭打斷她的話,"我只是發現,我對他并無男女之情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