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氏臉上閃過一絲不悅，很快又換上溫柔的笑容。她拉過檀木椅子坐下，輕聲道："清柔，娘知道你心里對娘有怨氣。這些年來，娘確實對你照顧得不夠周到。"
她伸手拉住蕭清柔的手，指尖傳來的溫度讓蕭清柔想要抽回，卻被陸氏緊緊攥住："可你得理解娘啊。自從你父親去世，家中大小事務都落在我肩上。還要照顧阿言，實在分身乏術。"
"你是娘的親生骨肉，娘怎會不疼你？"陸氏眼中泛起淚光，聲音也變得哽咽。
裝，繼續裝吧。
蕭清柔在心底冷笑。當年陸氏與陸謙私奔，被陸家人用陸謙父女的性命相威脅，這才不得不嫁入定北侯府。她對蕭瑾的怨恨，連帶著也遷怒到了自己這個女兒身上。這些年來，她對蕭清柔的冷漠，對庶子顧言的偏愛，哪一樣不是明擺著的事實？
窗外的風吹動了紗簾，帶起一陣涼意。蕭清柔看著陸氏臉上的淚痕，只覺得可笑。這個女人，在外人面前永遠是溫柔賢淑的永安侯夫人，可在自己面前，連這點虛偽的面具都懶得戴牢固些。
"娘今日來，還有一事相求。"陸氏擦了擦眼角，聲音恢復了平靜，"過幾日是宇老夫人大壽，你表姐初來乍到，你得多照應著些。"
果然。
蕭清柔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弧度。原來兜了這么大一圈，是為了陸青嵐。那個剛從陸家來的表姐，就已經讓陸氏如此上心了。
銅鏡中的少女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。她想起早些時候在花園里遇到的那一幕：陸青嵐站在月季花架下，羞澀地低著頭，而楚臨則含笑看著她，眼中滿是溫柔。那場景，與記憶中的某個畫面重疊，讓她心口發緊。
"母親放心，我曉得該怎么做。"她抽回手，聲音平靜，"若無別的事，母親請回吧。"
陸氏還想說什么，張了張嘴，最終還是嘆了口氣，轉身離去。房門被輕輕帶上，發出"咔噠"一聲輕響。
蕭清柔望著緊閉的房門，只覺得心口發堵。窗外的蟬鳴聲漸起，帶著幾分凄切。她走到窗前，望著院中的景色出神。秋風掠過庭院，卷起幾片落葉，在空中打著旋兒。
明明是最親近的母女，卻要戴著虛偽的面具演戲。可笑的是，連這場戲都演得如此敷衍。她想起方才陸氏眼中的淚光，那雙與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睛里，除了虛偽，還藏著太多難以言說的情緒。
"你和嵐兒要相親相愛"，母親陸氏離開前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。那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、陌生，就像這十幾年來對自己的態度一樣。蕭清柔的指尖微微顫抖，帕子上的褶皺越發深重。
檐下的風鈴輕響，瑤璟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，月光從她身后灑進來，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影。
"小姐？"瑤璟小心翼翼地喚道，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屋內的寂靜。
見蕭清柔沒有回應，她又喊了一聲，這次帶著幾分擔憂："小姐，您還好嗎？"
蕭清柔這才緩緩抬起頭來，燭光映照下，她眼中閃爍的淚光讓瑤璟心頭一緊。那張清秀的面容上寫滿了疲憊，嘴角微微下垂，顯出幾分難掩的落寞。
"小姐，您這是怎么了？"瑤璟快步上前，跪坐在蕭清柔腳邊，輕輕撫上她的手，"夫人又說什么了嗎？"
蕭清柔閉上眼睛，深深吸了一口氣。淚水在眼眶中打轉，但她倔強地將它們壓了回去。她對自己說，淚水是弱者的體現，而她蕭清柔，不需要。
"小姐，您倒是說句話啊。"瑤璟急得眼眶都紅了，聲音帶著哽咽，"奴婢知道您心里難受，可是..."
"我沒事。"蕭清柔睜開眼，聲音平靜得有些刻意，"真的沒事。"
瑤璟看著小姐強裝鎮定的模樣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："小姐別這樣，有什么委屈就說出來，奴婢雖然幫不上什么忙，可也能為您分擔一些。"
"母親只是讓我在宇老夫人壽宴上多照顧青嵐表姐罷了。"蕭清柔扯出一抹苦笑，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，"就這么簡單。"
"可是..."瑤璟還想說什么，卻被蕭清柔打斷。
"瑤璟，"蕭清柔的聲音很輕，卻透著一股決絕，"從今以后，我就當自己沒有親娘。"
瑤璟愣住了，她張了張嘴，卻不知該說什么。屋內一時陷入沉默，只有燭火不時發出輕微的噼啪聲。
"去準備熱水吧，我要沐浴。"蕭清柔站起身，語氣恢復了往日的從容。她的背影在燭光中顯得格外孤單。
瑤璟擦干眼淚，快步退出房間安排去了。不多時，幾個丫鬟提著熱水進來，將銅浴桶注滿。熱氣升騰，在寒涼的夜色中格外明顯。
熱氣氤氳的浴室里，蕭清柔閉著眼靠在木桶邊緣。溫熱的水流包裹著她的身體，驅散了身上的寒意，卻驅散不了心底的涼意。水面上漂浮著幾片玫瑰花瓣，散發出淡淡的香氣。
"小姐，水溫可還舒服？"瑤璟在屏風外輕聲問道。
"嗯。"蕭清柔應了一聲，聲音有些倦怠。
沐浴過后，幾個丫鬟忙著為她梳妝。琉璃用柔軟的帕子為她擦拭長發，動作輕柔細致；繡蘭則仔細地為她涂抹護手的藥膏，藥膏散發出淡淡的草藥清香。
蕭清柔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繡蘭身上。這個最不起眼的丫鬟，卻有著和她最相似的身形。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頭翻涌，她想起了那個雨夜。
記憶中的畫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：繡蘭穿著她的衣裙，戴著帷帽，冒著箭雨引開追兵...最后，年輕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那片血泊中。雨水沖刷著地面，將鮮血沖淡，卻沖不掉她心中的愧疚。
"小姐？"繡蘭察覺到她的目光，輕聲問道，"是藥膏不舒服嗎？"
蕭清柔回過神來，勉強扯出一抹微笑："沒有，很好。"
她看著眼前這個活生生的繡蘭，心中五味陳雜。那個雨夜的繡蘭，和眼前這個繡蘭重疊在一起，讓她胸口發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