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時，少年換了一身青衫走來，姿態從容，舉止優雅。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眸中依舊閃爍著不屈的光芒。
陳北洲暗暗吃驚，這般氣度，絕非尋常人家子弟。難怪主子一眼就看中了這少年。
"公子請跟我來。"陳北洲起身引路，心中卻在揣測：這少年究竟是什么來歷，又為何會落入奴隸販子之手？
穿過庭院，來到書房外。陳北洲輕輕叩門："主子，人帶到了。"
暮色四合，書房內爐火正旺。
謝云霆手執棋子，目光落在棋盤上，手指輕輕摩挲著黑子邊緣。陳北洲輕聲稟報時，他并未抬頭。
一陣寒風裹挾著雪花涌入，少年的身影佇立在門邊。他身形清瘦，一襲秦裘上還沾著細碎的雪花，卻掩不住那份與生俱來的貴氣。
謝云霆抬眼，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，隨即垂眸繼續研究棋局。那少年也不慌不忙，就這樣站在門口，目光靜靜打量著謝云霆。
爐上茶壺忽地發出"噗嗤"一聲，沸水濺在炭火上，騰起一縷秦煙。謝云霆這才合上手中的書冊，取了手絹墊著茶壺，為兩人各斟一杯。
"會下棋嗎？"他問道，聲音溫和。
少年抬眸，眼神清澈："略通一二。"
"請坐。"謝云霆示意對面空著的位置。
少年撩袍落座，舉止間流露出幾分世家子弟特有的從容。謝云霆為他添茶時，察覺到一絲血腥氣息，想必少年身上帶傷，卻強自支撐。
"公子是大魏人士？"謝云霆輕聲問道。
"是。"少年應答得干脆利落。那雙眼眸深邃如潭，令人看不透內里情緒。
"看公子氣度，想必出身不凡。"
少年淡淡道："隨父出征，不料大敗。幸得奴隸販子相救。"語氣平靜，仿佛在訴說他人故事。
謝云霆端起茶盞，啜了一口："謝某是大魏商人，近日隨大魏太子至遠川城。"他頓了頓，"便是之前的鄭陳殿下。"
"太子？"少年眉頭微蹙。
謝云霆緩聲細說："安王已貶為庶民。安邦公追封為定疆侯，多虧秦家大小姐敲天聽鐘，為秦家討回公道。"
少年眼底掠過一絲波瀾，指節不自覺地收緊，又強自松開。謝云霆看在眼里，繼續道："秦大小姐如今隨軍征戰，身纏鐵沙袋，生生練就破云弩。壺山一戰，率五萬大魏大破北狄十數萬大軍。"
少年握茶杯的手微微顫抖，呼吸也略顯急促。長姐那般體弱，為何會在軍中？那鐵沙袋的重量，她如何能承受？
可他很快平復情緒，抬眸看向謝云霆："先生今日出手相助，所為何事？"
"謝某經商多年，與大魏世家多有往來。見公子氣度不凡，想結個善緣。"謝云霆語氣誠懇，"若公子愿意透露身份，謝某可助公子返回大魏。"
少年執起茶盞，朝謝云霆一舉："承蒙先生厚愛，在下自會報答。至于家世，恕在下暫且不便相告。"
話里微露鋒芒，既不認也不否認。謝云霆欣賞地點點頭，伸手移動一枚棋子："不如對弈一局？"
少年目光微動，隨即凝神于棋局之上。
晨露未消，謝云霆站在書房窗前，目光落在庭院中那道挺拔的身影上。
"主子，秦家那位..."陳北洲欲言又止。
謝云霆擺手示意他退下，目光依舊凝視著院中那個正在練劍的少年。劍光如雪，在朝陽下折射出凌厲的光芒。
"陳九溪。"他開口喚道。
少年收劍入鞘，轉身抱拳，"屬下在。"聲音清冷，不卑不亢。
謝云霆轉身坐到案前，"過來用茶。"
陳九溪走近，跪坐在對面，眉眼低垂，"多謝主子。"
茶香氤氳中，謝云霆注意到少年的手指在茶盞上無意識地摩挲著，神色間似有幾分心不在焉。
"可是想家了？"謝云霆狀似隨意地問道。
陳九溪身形一僵，隨即恢復如常，"屬下無家可歸。"
話音未落，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一名侍衛快步進來，"主子，大魏傳來消息，秦家大小姐與北狄軍在青河對峙！"
茶盞在陳九溪手中微微顫動，茶水蕩起細小的漣漪。
"講清楚。"謝云霆放下茶杯。
"北狄軍糧草已盡，雷破天親自到河邊要求與秦大小姐會面。據報，秦大小姐已派秦家衛去翠屏山脈設伏，意在截斷北狄新運來的糧草。"
"翠屏...鳳嶺..."陳九溪的指節不自覺地泛白。
謝云霆眸光微動，"那不是秦將軍的..."
"屬下告退。"陳九溪突然起身，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"等等。"謝云霆叫住他，"準備馬匹，隨我出門。"
少年轉身，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，"是。"
待陳九溪離開，陳北洲湊近低聲道："主子，這秦家少年留下的記號..."
"不必管。"謝云霆望著窗外漸漸升起的朝陽，"他既然選擇留下，自有他的考量。"
庭院中，陳九溪站在馬廄前，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馬鬃。遠處傳來隱約的鳥鳴，他抬頭望向大魏的方向，眼底壓抑著難以言說的情緒。
謝云霆踱步而來，看著少年微微發怔的側臉，心下了然。這秦家的公子，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那個在戰場上的姐姐。
"時候不早了，"他輕聲道，"該動身了。"
陳九溪回過神，恭敬地為謝云霆牽來馬匹，眼底的情緒已經完全斂去，重新變得平靜如水。
馬蹄揚起的塵土中，一行人緩緩離開府邸。
晨光初露，青河邊一片蕭索。
獨身渡河的北狄兵跪地低頭，聲音顫抖："主帥欲見秦將軍一面，地點任憑將軍定奪。"
秦望溪甲胄在晨光下泛著寒光，居高臨下地望著對方："就在上游吧，我時間有限。若是你家主帥還要準備，不如戰場相見。"
待北狄兵撐筏返回，雷破天立即揮鞭向上游馳去。秦望溪唇角微揚，吩咐身后將士："去取太子所賞點心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