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，秦望溪立于福壽軒外，仰望陰沉的天空。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，她急忙別過臉去擦拭。

"長姐......"

一聲稚嫩的呼喚傳來，秦望溪轉身，看見庶妹秦芷琳正揪著她的衣角。她彎下腰，與妹妹平視。

"小七怎么在這兒？你的乳娘呢？"

秦芷琳咬著嘴唇，眼中閃爍著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復雜情緒。"長姐，祖父和爹爹、叔父、哥哥他們......是不是被人害了？"

這番話讓秦望溪心頭一緊。她張了張嘴，卻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秦芷琳繼續道："長姐，小七已經不是懵懂無知的幼童了。我已經六歲，也跟長姐一起讀過兵法，聽先生講過圣賢書。若非有人暗害，我秦家男兒怎會一個不留？連十七哥都不肯放過，這不是斬草除根又是什么？"

秦望溪注視著妹妹眼中那份不該有的沉穩，心中百味雜陳。她輕撫妹妹的發頂，喉頭哽咽。

"小七......"她用指節輕輕擦去妹妹臉上的淚痕，低聲道，"母親、祖母、嬸嬸們，還有眾多姐姐......我們都會為秦家討回公道，也會護著小七平安長大。前路漫漫，秦家的未來就在我們姐妹手中。"

秦芷琳似懂非懂地點頭："小七明白。"

這時，董氏身邊的秦嬤嬤匆匆而來。"大姑娘安，七姑娘安。"她行禮后說道，"大姑娘，玄州老家的人到了。夫人讓我來告知長公主一聲。若長公主身子不適，夫人會安排他們改日再來問安。"

秦望溪聞言，眉頭微蹙。她轉向秦芷琳，柔聲道："小七，先回去吧。"

目送妹妹離開，秦望溪深吸一口氣，整理了一下情緒。

踏入福壽軒，秦望溪看到了憔悴的長公主。"祖母，"她輕聲喚道，"玄州的親戚來了。"

長公主聞言，強撐著坐起身。"讓他們進來吧，"她聲音沙啞，"我們不能失了禮數。"

秦望溪點頭，轉身去安排。院子里，幾位老家親戚正焦急等待。秦望溪走出來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。

"幾位遠道而來，辛苦了，"她說，"祖母請諸位進去。"

領著親戚進屋時，她感受到他們投來的目光。那目光里有同情，有好奇，還有難以察覺的算計。秦望溪心里一凜，深知秦家如今的處境險象環生。

長公主勉強起身，招呼親戚們坐下。秦望溪站在一旁，靜靜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。

就在這時，屋外傳來吵鬧聲，秦望溪趕忙出到屋外，只見秦錦筠不顧杜嬤嬤阻攔硬要闖了進來，臉上還掛著淚痕。

秦望溪不悅，叫住了秦錦筠，拉她出了福壽軒。

"長姐！"剛踏出院門，秦錦筠迫不及待的說，"城南又來了一批傷兵，聽說...聽說有我們秦家的人！"

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。秦望溪心跳加速。

"你確定嗎？"她急切地問。

秦錦筠用力點頭："千真萬確！我親耳聽到的消息。"

秦望溪顫抖著說："走，去看看......"

秦望溪加快腳步朝府外走去。她心中既有希望，又有恐懼。希望能見到幸存的家人，又害怕看到他們的慘狀。

"長姐，"秦錦筠氣喘吁吁地跟上來，"等等我。"

秦望溪停下腳步，轉身等著妹妹。

"我們先去看看情況，"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，"無論發生什么，我們都要冷靜。秦家現在不能亂。"

秦錦筠用力點頭："我明白了，長姐。"

兩人快步向城南走去。秦望溪心中思緒萬千。

城南的街道上，已經聚集了不少百姓。人群中傳來陣陣哭聲和議論聲。秦望溪和秦錦筠擠過人群，終于看到了那批傷兵。

血腥味撲面而來，秦望溪強忍住翻涌的惡心感。她仔細搜尋著每一張臉，希望能找到熟悉的身影。

突然，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。那人雖然傷痕累累，但那身形她絕不會認錯。

"十五哥！"秦望溪失聲喊道。

那人緩緩轉過身來，露出一張布滿傷痕的臉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，隨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
"望溪......"他低聲喚道。

秦望溪沖上前去，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十五哥。她感受到他身上的傷痛，心如刀絞。

"十五哥，你......"她哽咽著，不知該說什么。

十五哥勉強笑了笑："我沒事，只是些皮外傷。"他環顧四周，"其他人呢？"

秦望溪沉默了一瞬，隨即堅定地說："我們先回府，路上再說。"

她示意秦錦筠幫忙，兩人一起攙扶十五哥。

寒風呼嘯，雪花紛飛。青瓦檐角堆積的白雪簌簌滑落，廊間的白色燈籠隨風搖曳。

清明院，秦望歌和母親窩在屋里，忐忑不安。

"望歌，"婦人低聲道，"不如我們...收拾細軟先走？"

秦望歌蹙眉，想起自己辛苦的來了，什么都沒得到，白白挨了一頓打，心中窩火。"娘，您別急。"

"可若真是滅族大罪，我們豈不是要跟著陪葬？"婦人焦慮道，"你可是秦家最后一根苗！"

秦望歌沉默不語。

夜色漸深，秦府上下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中。靈堂內風鈴輕響，秦望溪跪在牌位下側，望著飄落的雪花，心中泛起哀傷。

寒氣悄然爬上秦望溪的腰際，即便麻衣下穿著厚實的狐裘也難以抵擋。牌位前燭火搖曳，發出微弱的爆裂聲響。她瞥見七妹秦芷琳跪在一旁打著瞌睡，輕輕將她擁入懷中。

"夏杏，添些炭火。"秦望溪低聲吩咒，聲音里透著疲憊。

秦錦霞也護住了昏昏欲睡的五妹。她轉向秦錦筠，輕聲道："小四，你去歇會吧。"

秦錦筠跪坐于蒲團之上，默默搖頭。眼中滿是悲痛，卻倔強地不肯離開。

天色漸明，府門外已有百姓前來祭拜。有人來看熱鬧，也有人來悼念。

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門前，謝云霆緩步而下。他解下斗篷，恭敬地向秦家牌位行禮。

董氏帶著孩子們還禮，心中暗自驚訝。謝云霆目光落在秦望溪身上，沉聲道："護國公府諸位公子，皆是大魏英雄。謝某雖為燕國人，亦感佩至深。望夫人節哀，國士忠魂自在民心。"

這番話讓董氏再也無法抑制淚水。秦望溪微微福身，眼睫如扇，遮掩著內心的波瀾。

不多時，許多護國公生前交好的官員陸續也來到府上。他們一一走上靈堂，上香行禮。安撫家眷。

秦望溪重重叩首，淚水奪眶而出。喉間似一直有硬物堵住，傷心之語難以言表。

祖父生前好友毛笑天扶起秦望溪，眼中滿是贊許與惋惜。"你祖父沒有看錯你，你的確長成如他所期望的那般......"。

毛笑天嘆息道："好孩子，照顧好你祖母和母親還有眾妹妹們。"秦望溪哽咽難言，只得再次叩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