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家應聲而去,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信紙已經泛黃,但那些字跡依然清晰可見。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刃,直戳他的心窩:恭祝三皇子殿下圣明無雙,必為皇子中翹楚......臣愿肝腦涂地,追隨殿下......
想到這些話現在正被人傳得沸沸揚揚,鄭昌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,信紙發出輕微的皺褶聲。他太陽穴突突直跳,額角的青筋清晰可見。
手中的信件在燭光下泛著微黃的光。他這才明白,不論他有沒有付諸行動,光是起了對付秦望溪的心思,就已經觸怒了對方。送回人頭是警告,散播書信也是警告。
秦望溪才是真正的有恃無恐,而他,只能被動挨打。
不多時,鄭明遠和白衣謀士先后趕到。鄭明遠顯然是從睡夢中被叫醒,衣衫還有些凌亂,但眼神已經完全清醒。
“父親,到底發生了什么事?”鄭明遠看著父親陰沉的面色,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鄭昌將信件遞給兒子: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“可知道外面的事了?”鄭昌疲憊地問道。燭光下,他的眼角皺紋愈發深刻。
“知道了。”鄭明遠在父親對面坐下,接過遞來的書信。他的動作很慢,仿佛在思索什么。指尖緩緩劃過紙面,又湊近聞了聞墨香。
“把門關上。”白衣謀士聲音說道。
管家趕忙轉身,白衣謀士朝鄭昌行了一禮。他的神色沉穩,仿佛對眼前的局勢早有預料。
“您太客氣了。”鄭昌擺擺手,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,“這封信已經傳遍云京城,明日早朝必有人彈劾于我。”
白衣謀士接過信件,在燈下仔細端詳。紙張的邊角已經有些破損,顯然經過多人傳閱。他的手指輕輕撫過信紙,眉頭微皺。
“相爺,這信紙......”
鄭昌煩躁地打斷道:“不必查了,確實是當年我親筆所書。”他站起身來,在書房內來回踱步,“此次對付玄州,確實是我太過魯莽了。”
鄭明遠接過信件,越看臉色越是難看。“這...這是何人所為?”
“還能是誰?”鄭昌冷笑一聲,“秦望溪,除了她還能有誰?”
白衣謀士接過信件看了看,眉頭緊鎖:“相爺,此事棘手啊。這信件雖然不涉及朝政,但若是傳到楚王耳中......”
鄭昌猛地一拍案幾,茶盞翻倒,茶水灑了一桌。“她這是要置我于死地!”
“父親息怒。”鄭明遠連忙勸道,“事已至此,還是想辦法補救為上。”
白衣謀士看著這對父子,緩緩開口:“這應是安國公主的警告。她手中握有實證,是在提醒我們不要太過分。否則,她大可選擇更致命的信件。”
“那些信件......”鄭昌的聲音有些發抖,“若是被人看到......”
書房內一時陷入沉默。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,遠處隱約有狗吠聲傳來。
“父親,”鄭明遠打破沉默,聲音沉穩有力,“這明顯是有人刻意為之。兒子以為,父親不如干脆否認此事,請陛下徹查栽贓之人。”
“這事哪有什么好查的?”鄭昌煩躁地揮手,“若是查到安國公主頭上,她手中其他信件一出......”
話說到一半,鄭昌突然頓住了。目光投向親子,眼中閃過一絲明悟。燭光下,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。
“父親可還記得,當初您曾向陛下解釋過,是為了探查三皇子的動向才投入其門下。”鄭明遠緩緩道,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,“只是時間太短,未能及時通報謀反之事。”
鄭明遠將信紙推到父親面前:“安國公主既然選擇了這封信,說明她并無置父親于死地之意。父親是否因弟弟斷腿一事,太過緊張了?”
鄭昌沉默良久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。窗外的月光灑進來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鄭昌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他看向白衣謀士:“先生可有良策?”
白衣謀士沉吟片刻:“目前最要緊的是堵住消息。花樓中的信件必須盡快收回,同時派人打探楚王那邊的動靜。至于安國公主......”
“至于安國公主,我們只能暫時示弱。”鄭昌接過話頭,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,“讓子源盡快動身,務必要安撫住她。”
“你說得對。”他終于開口,聲音里帶著幾分釋然,“去派人追上子源,向安國公主致歉。就說我們會盡力化解此事,若實在不成,也只能否認自保,望她見諒。日后若有差遣,左相府必當竭力相助。”
“兒子這就去辦。”鄭明遠起身,衣袖帶起一陣微風,燭火輕輕搖晃。
白衣謀士看著鄭明遠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這位年輕的世子,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沉穩。
云京城的夜色漸濃,花火柳巷里卻是一片喧囂。街邊的茶樓里,說書人正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最新的趣聞,茶客們時而驚呼,時而低語,茶盞碰撞聲不絕于耳。
“聽說了嗎?那封信可是把左相府鬧得天翻地覆啊!”
“可不是嘛,誰能想到堂堂左相,當年竟給三皇子寫過這樣的信......”
茶樓外,一個身著青衣的小廝快步走過,將這些議論聲盡數收入耳中。他腳步匆匆,很快消失在拐角處。
與此同時,楚王府中。
楚王正倚在軟榻上,手中把玩著一封信件。燭光映照下,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。
“這秦錦霞,倒是會挑時候。”楚王輕笑一聲,“以大魏七王爺之名送來這封信,說是送我一個收服左相的機會。”
自從煉丹之事被揭發,雖然只是被禁足,但他手中可用之人越發稀少。每日府中冷清,連個說話的人都少了。若能借此機會拉攏鄭昌,對他來說確是天大的好事。
“來人。”楚王喚道,“去請謀士來。”
楚王手中的探子給來的信紙被他翻來覆去地看了許多遍,紙面已經有些微微發皺。
上面是左相當年與三皇子私下結私的書信,字跡清晰,內容詳實,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。楚王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,這份書信,加上秦錦霞送來的信件,足以讓鄭昌就范。他抬頭看向謀士,眼中閃過一絲精光:“做得好,有了這些,推他一把豈不是好。”
窗外的風輕輕吹動,帶著幾分涼意,吹得窗欞發出細微的響動。
燭火在琉璃盞中搖曳,映照著他略顯疲憊的面容。他的目光落在信紙上那些熟悉的字跡上,每一筆一劃都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意味。
“如此更好。”楚王輕聲自語,指尖輕輕摩挲著信紙邊緣。
這封信便是最好的證據,只是他相信,這絕不會是唯一的一封。二皇兄說得對,鄭昌此人就如同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鰍,要想抓住他,就必須掌握足夠的把柄。
案幾上的茶水已經涼透,他卻渾然未覺。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裴智遠,若是她還在,或許現在的局面就不會這般艱難。
“碧萱!”他突然開口喚道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。
碧萱應聲而入,隔著屏風恭敬行禮:“殿下。”
“過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