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香軒的后院里。
藥香繚繞的木桶中,秦景遠已經泡了整整一個時辰。他的皮膚被藥湯浸得通紅,雙眼微闔,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。藥湯的溫度和藥效的刺激讓他的神思有些恍惚,連指尖都開始微微顫抖。
“可以起來了。”沈玉站在一旁。
秦景遠勉強支撐著從木桶中起身,渾身濕漉漉的,藥汁順著他的身體緩緩滴落。他試圖站穩,卻在一陣涼風拂過時突然眼前一黑,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
“小心!”暗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。“大少奶奶,大少爺他...”暗衛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擔憂。
沈玉的目光在秦景遠身上停留片刻:“無礙,這是正常反應。送他回楓居休息便是。”
桃兒站在一旁,看著暗衛攙扶著秦景遠遠去的身影,忍不住開口:“姑娘,這些日子姑爺泡完藥浴都是自己走回去的,今日怎么...”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疑惑和擔憂。
“藥效發揮得越充分,體內的毒素清除得越快。”沈玉嘴角微微上揚,“這是好事。”
“可是...”桃兒還想說什么,卻被沈玉輕輕擺手打斷。
“三日之后,他的體質會更強,就不會這樣了。現在的虛弱只是暫時的。”
桃兒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:“真的能把人泡強壯嗎?”
沈玉無奈地搖搖頭,轉身朝楓居走去。
回到屋內,她坐到書桌前,正要研墨。
“讓奴婢來。”桃兒連忙上前,想要接過她手中的墨塊。
“你去整理藥材便是。”沈玉指了指角落的大箱子,“那些都是新到的,需要分門別類地收好。”
桃兒依言去整理,而沈玉則專注地寫寫畫畫,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了半個時辰。
待到前院時,李嬤嬤和玉環已經等候多時。沈玉替李嬤嬤按摩完,卻突然覺得渾身不適,頭暈目眩,眼前一陣發黑。
“姑娘!”桃兒眼尖地發現她身形不穩,趕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沈玉強撐著露出一抹笑容:“無事,可能是這些日子太累了。”她的聲音有些虛弱,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李嬤嬤見狀,心中頓時警醒,連忙吩咐道:“快扶大少奶奶回去休息,讓廚房準備燕窩粥。”她的聲音中滿是關切。
回房的路上,沈玉心中疑惑。這副身子向來健康,為何會突然不適?莫非是這兩日熬夜所致?還是...她搖了搖頭,將那個念頭暫時壓下。
傍晚時分,秦景遠醒來。經過一番休息,他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,眼中重新有了神采。
“現在知道藥浴的好處了?”沈玉坐在床邊,看著他問道。
“確實比往常更為明顯。”秦景遠點頭,活動了一下手臂。
沈玉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,柔聲問道:“不疼了?”
“不疼。”
“看來皮是真的厚了。”她一本正經地說,眼中卻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。
秦景遠無言以對。這個女人,一天不打趣他就渾身不自在。
夜幕降臨,兩人坐在屋頂賞星。深藍的天幕上繁星點點,像是撒落的珍珠。
突然,沈玉捂住腹部,臉色變得蒼白如紙。她咬著下唇,試圖壓抑住痛楚。
“怎么了?”秦景遠神色頓時緊張起來,伸手扶住她的肩膀。
“肚子疼...”沈玉蹙眉,聲音細若蚊蚋。
不等她多說,秦景遠已將她打橫抱起,輕輕躍下屋頂。他的動作輕柔而穩健,生怕顛到了她。
“奴婢知道了!姑娘是...”屋頂上的桃兒突然恍然大悟,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。
“住口!”沈玉慌忙喊道,原本蒼白的臉頰突然緋紅一片。她伸手推開秦景遠,快步走進屋內。
站在門外的他眉頭緊鎖,想起白日里沈玉說的那些話,心中不禁涌起一絲擔憂。
沈玉縮在床榻上,整個人都蜷成了一團,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。她緊咬著下唇,試圖用這種方式分散注意力,可腹部傳來的陣陣絞痛依舊讓她難以忍受。
她終于明白什么叫報應不爽。
前世的她看著閨蜜因為痛經滿地打滾時,還曾經嘲笑過對方太過嬌氣。她那時只覺得這不過是每個女子都要經歷的事情,哪里需要這般夸張。如今,她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。
“姑娘,喝點熱茶吧。”桃兒端著茶盞走近,語氣里帶著幾分安撫,“來葵水是正常的,忍一忍就過去了。”
沈玉接過茶盞,手都在微微發抖:“以前每次都這么疼嗎?”
“是啊。”桃兒理了理被褥的褶皺,輕聲道,“每次都要疼上三天呢。”
“三天?”沈玉的聲音都變了調,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,“還要三天?”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,這種痛苦簡直比刀劍加身還要難熬。
“今天不算。”桃兒補充道,隨即又覺得這話不該說,看著自家姑娘愈發蒼白的臉色,連忙轉移話題,“要不要墊個熱水袋?”
沈玉絕望地把臉埋進了枕頭里:“給我找根結實的繩子來,我想死。”聲音悶悶的,帶著幾分委屈。
“姑娘要尋短見,用白綾比較合適。”桃兒一本正經地建議,眼角卻帶著笑意。
沈玉抬起頭,目光幽怨地看著她:“你就不怕我真的去尋死?”她扶著腰坐起來,又是一陣錐心的疼痛襲來,讓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。
“姑娘以前說過,”桃兒掩著嘴笑,“這種時候連舉起繩子的力氣都沒有。”
窗外,秦景遠站在院中,將這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。他眉頭緊皺,心中不是滋味。
“大少爺,”暗衛低聲提醒,“院子里的丫鬟都在看著,都以為是您惹惱了大少奶奶。”
秦景遠轉頭,正好對上幾個丫鬟躲閃的目光。他冷冷地掃了一眼,那些丫鬟頓時作鳥獸散。
屋內,桃兒突然笑出了聲。
“我都疼成這樣了,你還笑!”沈玉沒好氣地說,手指絞著被角,試圖分散注意力。
“奴婢想起姑娘第一次來葵水時的事了。”桃兒笑得直抹眼淚,“那可真是......”
“說來聽聽。”沈玉來了興致,暫時忘記了腹部的疼痛。她往床頭挪了挪,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。
“那時候姑娘在玉華山上與大少爺放風箏,天氣特別好,風也正合適。”桃兒坐在床邊,眼中帶著笑意,“大少爺不小心撞了姑娘一下。”
“然后呢?”沈玉追問道。
“結果沒多久姑娘就覺得肚子疼,還以為是被大少爺撞出了內傷。”桃兒繼續道,“那時候姑娘才十三歲,也不懂這些事。”
“姑娘怕侯爺責罰大少爺,偷偷讓我去抓了止血的藥。”桃兒說到這里,又忍不住笑了起來,“還寫了遺書,上面寫著要求侯爺每月初一十五打大少爺一頓。”
沈玉聽得目瞪口呆。她完全想象不到,自己竟然還做過這么荒唐的事。
“最后還是夫人發現不對,問出了實情。”桃兒道,“可惜侯爺已經把大少爺打了一頓,打得可慘了。聽說大少爺半個月都沒能好好坐著。”
沈玉扶額,這都什么事啊。她看了眼窗外,恰好看到秦景遠的身影一閃而過。
“姑娘,要筆墨嗎?”桃兒見她望著窗外發呆,輕聲問道。
“拿來。”沈玉說著,又叮囑道,“若是姑爺問起,不要提葵水的事。”她可不想讓秦景遠知道這種事。
“知道了。”桃兒應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