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這時,馬蹄聲由遠及近。街角出現一隊騎馬的人影,為首的正是南安郡王。他滿臉青紫,卻仍是一副紈绔公子的做派,策馬緩緩而來。
“這斷壁殘垣,要價幾何?”南安郡王居高臨下地問,語氣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。
掌柜的心中一顫,強撐著回道:“三萬兩,不知郡王可有興趣?”
“買不起。”南安郡王輕描淡寫地說,目光卻在廢墟上來回打量。
掌柜面色一變,連忙湊上前:“郡王說笑了,價錢好商量。”
“兩萬兩,多一文錢我都買不起。”南安郡王懶洋洋地說,手指把玩著韁繩。
一番討價還價后,最終以兩萬兩成交。南安郡王的幾個狐朋狗友紛紛從懷中掏出銀票,每人五千兩,剛好湊齊兩萬兩。
掌柜顫抖著手遞上房契,南安郡王打開一看,眉頭頓時皺起:“房契倒是在,地契呢?”
“地契...被燒了。”掌柜的聲音越來越小,最后幾乎聽不見。
場面一時尷尬至極。圍觀的人群發出低低的議論聲,有人偷笑,有人搖頭。
桃兒立刻跑到沈玉身邊,壓低聲音說:“姑娘,姑娘,南安郡王他們花兩萬兩就買了幾塊破磚頭!”
蕭煜等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精彩。有人懊惱地捶胸頓足,有人氣得直跺腳,還有人一臉生無可戀地望天。
沈玉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秦景遠:“地契可以補辦嗎?”
“能,但需要些時日。”秦景遠淡淡答道,目光深邃。
沈玉整理了下衣袖,走向爭執的眾人:“兩萬兩是買房契地契的全價,既然現在只有房契,那就先付一半定金。等地契補辦好了,再付另一半。”
“立個字據,”沈玉繼續道,“若將來地契有糾紛,東家負責。”
這個提議,既保全了雙方的利益,又給了一個臺階下。南安郡王眼睛一亮,當即拍板:“就這么辦。”
陽光似火,灑滿醉月樓前的青石板路。掌柜的面如金紙,雙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那幾張銀票,冷汗順著額頭滑落,打濕了衣領。
“一、一萬兩...”他的聲音都在發顫,遞出銀票時仿佛在割自己的肉。
這筆錢對一個商人來說,無異于一記重拳。更要命的是地契的問題——補辦地契不僅需要繳納地價一成的稅銀,若衙門給出六萬兩的估價,那就意味著白白損失六千兩。這還不算打點上下的花銷。
掌柜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,腦海中已經在想該如何向東家交代。這鋪子本就來路不正,是從一家賭坊手里買來的,當初還是仗著東家的面子才三萬兩拿下。如今想補辦地契,沒有確鑿的證據,這難度堪比登天。
南安郡王將銀票收入袖中,策馬向前幾步,在醉月樓前勒住馬韁。陽光下,幾個貴公子臉上的淤青格外醒目,有青有紫,看上去頗為凄慘。他們望向秦景遠的目光中,除了復雜,還藏著一股想要動手的沖動。
“這又是...”秦景遠話未說完,蕭煜已經一把將他拽到路邊的茶攤,按在竹椅上。
茶攤四周竹影婆娑,茶香裊裊。安國公府大少爺從懷中取出一方小巧的端硯,動作輕柔地放在桌上。北寧侯世子遞上一支上等狼毫,蕭煜則鋪開一張潔白的宣紙。
秦景遠眉頭緊蹙:“你們這是要做什么?”
“重寫借條。”安國公府大少爺一邊研墨一邊說道,嘴角微微抽搐,“我爹和祖父說那借條有問題。”
“就因為這個,你們就被揍成這副模樣?”秦景遠看著幾人臉上的傷,不禁有些愕然。
安國公府大少爺苦笑一聲,研墨的手頓了頓:“你是不知道昨晚我們經歷了什么...”
原來昨日收到入股書和借條后,幾人為了避免家中長輩震怒,想出了只用借條的主意。誰知定國公收了借條不給,他們便起了偷回借條的心思。
結果半夜潛入書房,被當成賊人痛打一頓。若不是安國公府大少爺及時認錯,南安郡王的胳膊怕是都保不住。現在想來,還是后怕。
“你們這不是自找苦吃?”秦景遠無奈地搖頭。
茶水的熱氣在陽光下氤氳升騰,正說著,一陣幽香飄來,沈玉施施然走到茶攤前。她明眸含笑,語氣輕快:“這有什么,一頓罵就值兩萬兩,以我相公的本事,定能撐到定國公府破產。”
幾位公子面面相覷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一時無言。有人暗自擦汗,有人忍不住咳嗽,更有人假裝專注地看著茶杯。
桃兒站在一旁,聽得云里霧里:“姑爺挨罵為何值兩萬兩?”她歪著頭,一臉困惑。
沈玉淺笑著解釋:“定國公若是拿著廢掉的借條去要錢,那銀子不就轉了一圈又回到你家姑爺手里了?”
“啊!”桃兒恍然大悟,拍手叫道,“那他們這是害姑爺少賺了兩萬兩,該賠償才是!”
此話一出,南安郡王一口茶水噴在北寧侯世子臉上。茶水順著他俊朗的面龐滑落,北寧侯世子面無表情地抽出手帕擦了擦臉,心中暗自腹誹這丫頭的腦子究竟是如何長的。
茶攤上頓時笑聲四起,連一向沉穩的秦景遠也忍俊不禁。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,笑聲在這初夏的午后顯得格外悅耳。
“咳咳,”安國公府大少爺清了清嗓子,“還是先把借條的事情辦了吧。”他蘸了墨,正要下筆。
“等等,”北寧侯世子突然出聲,“字要寫得好看些,免得又被挑錯。”
蕭煜插話道:“不如讓景遠來寫?他的字最好。”
幾個人又是一陣爭論,為了一張借條的字跡竟然討論得不可開交。
轟隆一聲巨響,一堵搖搖欲墜的墻終于不堪重負,轟然倒塌。
大理寺卿帶著手下正在現場勘查,煙塵嗆得他們直咳嗽。衙役們手忙腳亂地記錄著現場情況,卻始終找不到關鍵線索。
今早天還沒亮,巡城司的衙役就守在大理寺門口。這可不是他們勤快,實在是醉月樓被燒這么大的事,他們擔待不起。得趕緊把這燙手山芋扔給大理寺才行。
蕭煜站在一旁,玉扇輕搖,目光落在面前的廢墟上。他轉頭看向沈玉,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:“大嫂還要堅持開鋪子賣炭?”
“有什么不能堅持的?”沈玉反問,聲音平靜得讓人心驚。
“就不怕鋪子重建好,又被人放火燒了?”蕭煜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擔憂。
“有什么好怕的?”沈玉冷笑一聲,目光如刀般銳利,“要是大理寺這么無能,查不出縱火犯,還讓人再燒我的鋪子,我就帶人去把大理寺燒了。”
這句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。正在勘查的大理寺卿和衙役們都愣住了,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定國公府的大少奶奶。
巡城司說她們不講理,竟然是這般蠻不講理。關鍵是這話還沒法反駁——查不出真兇,不就是無能嗎?大理寺常被人在背后罵無能,但敢當面這么說的,除了皇上就只有她們了。
北寧侯世子輕咳一聲,畢竟大理寺少卿是自家表哥。他試圖緩和氣氛:“查不出兇手就去燒大理寺,這不太合適吧?”
桃兒立刻瞪大眼睛,像只炸毛的貓:“你為什么幫大理寺說話?你是不是和他們一伙的?”她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鞭子上。
“這...”北寧侯世子一時語塞,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