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沐雨跟著貴蘭往臨川宮走去，心里卻沒來由地一陣發緊。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在夕陽下泛著冷冽的光，仿佛一頭蟄伏的野獸。

明月宮的下人們跟在后面，個個面色發白，腳步虛浮。有人不小心踢到石階，發出細微的聲響，頓時引來一片驚慌的目光。

“蘇千金。”貴蘭在朱漆大門前停下腳步，轉身壓低聲音道，“我家公主年幼時染了惡疾，以致耳朵不太好使。聽聞蘇千金醫術高明，想請您來瞧瞧。”

她說話時眼神閃爍，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。這種不安的神態，蘇沐雨見得太多了。

“醫者以救人為本，我定當盡力。”蘇沐雨微微頷首，語氣平靜。她注意到貴蘭聽到這句話時，肩膀明顯放松了幾分。

貴蘭暗自嘆息，這位蘇千金說話還真是滴水不漏。她帶著蘇沐雨穿過重重宮門，每過一道門，空氣就愈發凝重幾分。

臨川宮內一塵不染，連片落葉都看不見。庭院里的花木修剪得整整齊齊，卻給人一種不自然的壓抑感。幾個打掃的宮女看到她們，立刻低頭退到一旁，連呼吸都放輕了。

“這位就是蘇神醫吧？”一個年邁的嬤嬤迎了上來，“老奴是韓嬤嬤，公主正在等您。”

蘇沐雨正要開口，忽然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內殿傳來：“都給我滾出去！”

聲音尖利刺耳，帶著幾分歇斯底里。蘇沐雨眉頭一皺，握緊了手中的藥箱。

“他竟敢辦喜事？本公主在這受罪，他倒好，要娶妻了？”臨川公主的咆哮聲震得殿外的人都瑟瑟發抖，“誰給他的膽子？”

砰的一聲巨響，似乎是什么東西被砸碎了。

“蘇沐雨呢？讓她立刻給我滾進來！”

幾個宮女慌不擇路地從殿內跑出來，臉上都帶著紅腫的巴掌印，有的還掛著血痕。她們看到蘇沐雨，眼中既是同情又是畏懼。

韓嬤嬤趕緊跟上前，生怕蘇沐雨出什么意外。她壓低聲音道：“公主這幾日疼得厲害，脾氣...還請蘇千金多擔待。”

蘇沐雨輕輕點頭，抬步往內殿走去。殿內光線昏暗，濃重的藥味中夾雜著一股腐臭氣息。

臨川公主歪倒在軟榻上，一頭青絲凌亂地披散著。她右手按著耳朵，手中的帕子已經被黃色膿水浸透。那張本該艷麗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，額頭上布滿冷汗。

“你總算來了！”臨川公主猛地抓住蘇沐雨的手腕，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，“若治不好本公主的病，你今日就別想活著出去！”

蘇沐雨被她扯得一個踉蹌，卻在對上公主眼睛的瞬間愣了一下。那雙眼睛布滿血絲，深處卻藏著難以掩飾的痛苦和絕望。

那只病耳正不斷地流出膿水，夾雜著血絲，散發出陣陣腥臭。蘇沐雨仔細觀察，發現耳廓已經嚴重變形，周圍的皮膚呈現不正常的紫紅色。

“公主，請讓我查看一下。”蘇沐雨輕聲說道，同時迅速從藥箱中取出一顆藥丸，“先含住這個。”

臨川公主已經疼得說不出話，只能任由蘇沐雨將藥丸塞入口中。她的手仍死死抓著蘇沐雨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
“這是毒芙蓉汁液煉制的止痛丸，含化后我好為您施針。”蘇沐雨一邊說著，一邊仔細觀察著公主的病況。

這耳疾看來已經拖了很久，病灶深入骨髓，若不及時醫治，恐怕會危及性命。難怪宮中眾人如此惶恐，這哪里是什么簡單的耳疾，分明是要人命的頑疾。

殿內一片寂靜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宮女們縮在角落，大氣都不敢出。韓嬤嬤站在一旁，緊張地搓著手。

蘇沐雨取出銀針，在燭火上消毒。她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，帶著期待，也帶著恐懼。

這時，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“公主，御藥署的張太醫來了。”一個小宮女怯生生地說道。

“滾！”臨川公主暴怒，“本公主不見！讓他們都滾！”

蘇沐雨的手頓了頓，抬頭看向殿門。在昏暗的光線中，她看到一個身著官服的老者站在那里，臉上帶著復雜的神色。

張太醫嘆了口氣，對蘇沐雨拱手道：“老夫是御藥署院判張博文。聽聞蘇千金醫術高明，不知可否讓老夫一觀？”

蘇沐雨還未開口，臨川公主已經厲聲喝道：“你們這些庸醫，害得本公主受了這么多罪，現在又來湊什么熱鬧？”

張太醫面露慚愧之色：“公主恕罪。老夫只是擔心...”

“你們有什么好擔心的？”臨川公主冷笑一聲，“本公主的命不值錢，死了正好讓你們省心！”

蘇沐雨注意到張太醫眼中閃過一絲痛惜。看來這位老太醫也是真心為公主著想，只是無能為力罷了。

“張太醫若要留下，蘇沐雨不敢造次。”蘇沐雨將銀針收起，“只是耽誤了施針時機，恐怕...”

“你敢！”臨川公主猛地坐起，隨即又因劇痛倒下，“本公主讓你醫治，你就得醫治！誰敢阻攔，本公主就要他的命！”

殿內氣氛頓時劍拔弩張。蘇沐雨能感覺到周圍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。

張太醫沉默片刻，最終長嘆一聲：“也罷，老夫告退。只望蘇千金能解公主之痛。”

她能感覺到臨川公主的手在微微發抖，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憤怒。

“公主，請放松。”蘇沐雨輕聲說道，“接下來可能會有些疼，還請公主忍耐。”

臨川公主咬著牙，沒有說話。她松開了抓著蘇沐雨的手，在帕子上擦了擦。

宮燈搖曳，臨川宮內一片肅穆。

蘇沐雨輕聲安撫：“請公主稍安，讓我先查看傷勢。”她從藥箱中取出細棍，纏上潔白的棉花，準備為公主清理耳部。

“你輕些。”公主虛弱地警告，眼中閃過一絲戒備。

“公主放心。”蘇沐雨動作輕柔地替她拭去耳部滲出的膿液。每一下都小心翼翼，生怕加重公主的痛苦。

殿內一片寂靜，只聽得見公主偶爾壓抑的抽氣聲。站在一旁的宮女們大氣都不敢出，生怕驚擾了這難得的平靜。她們都見識過公主發怒時的可怕，此刻竟能如此安靜地讓一個外人為她診治，著實令人驚訝。

清理完畢后，又仔細查看公主的耳部。隨著檢查的深入，她的眉頭越皺越緊。

“怎么了？”公主察覺到她的異樣，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安。

蘇沐雨沉吟片刻，斟酌著開口：“公主的耳道內生出了一個腫瘤，而且已經潰爛。這才是導致您近年來聽力漸弱的根源。”

“什么？”公主猛地坐起，隨即又因劇痛倒回軟塌，“那該如何醫治？”

“需要手術取出。”蘇沐雨直言不諱，“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控制潰爛，待傷口愈合后再做手術不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