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威站在庭院中,望著那兩株光禿禿的棗樹發呆。落日的余暉穿過層層枝葉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,遠處傳來幾聲烏鴉的啼叫,更添幾分蕭瑟。
他隨手掰斷了一截枯萎的樹枝,指腹輕輕摩挲著粗糙的表面。枝條上的老皮早已開裂,露出里面灰白的木質,就像他這些年走過的路,表面光鮮,內里卻早已腐朽。
“五年了啊...”他喃喃自語。
這兩棵棗樹是他親手種下的,當時還請了風水先生看過位置。五年來只結過一次果子,如今再也等不到第二茬了。想到這里,錢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。
院子里飄來陣陣飯香,廚房里的下人正在準備晚膳。這一切看起來多么平常,可只有他知道,這份平靜即將被打破。
“老爺,晚飯準備好了。”管家小心翼翼地走過來。
錢威擺擺手:“不急,再等等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天際,思緒不由得飄回五年前。那時的他還只是個小商人,靠著幾分機靈勁兒混口飯吃。雖說不上大富大貴,但也比尋常人家過得滋潤些。
一切的轉折,都要從那個倒在路邊的老者說起。
那是個陰雨連綿的深秋,他駕著馬車經過一處偏僻的山路,看到路邊躺著個衣著華貴的老者,渾身是血。商人的直覺告訴他,這或許是個機會。
他沒有多想,三兩下就將老者抬上馬車,帶回家細心照料。等老者醒來后,錢威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物。
“火照門?”當時他的聲音都在發抖,“就是那個...那個...”
老者卻笑了:“怕什么?你救了我,我自然不會虧待你。”
錢威搖頭苦笑:“呵,當時的我還后悔得要死,現在想想,這反倒成了我最大的機遇。”
從那以后,火照門便開始暗中扶持他,讓他在明面上經營生意,實則是為教中飼養山鬼。福祿鎮環境優渥,人口眾多,又沒有官府駐扎,最適合他們的勾當。
加上這里有武院,來往的江湖客不計其數,少了一兩個也不會引人注意。就像那個性情孤僻的韓少明,死了都沒人在意。
“老爺,白玉堂那邊...”管家欲言又止。
錢威瞇起眼睛:“不必管他,按計劃行事。”
這些年來,火照門給的條件確實不錯。一株寶植就換來這么大的好處,讓他從一個小商人變成了富甲一方的大掌柜。
他甚至懷疑,火照門在各地都培養了像他這樣的人,就如同棗樹上的枝杈,密密麻麻卻互不相干。五年下來,他的家業翻了數十倍,從小鎮擴展到大縣。
山鬼的數量也在不斷增加,形成了良性循環。每次看著那些被山鬼吞噬的武者,他心里都會泛起一絲不適,但很快就會被利益沖散。
但錢威心里清楚,他對火照門根本沒有半點忠誠可言。什么火照門,分明就是陰月教!幾十年前就被剿滅過一次的邪教,還在癡心妄想東山再起。
“跟著這群瘋子,遲早要完蛋。”他暗自盤算。
大興朝如今國勢正盛,山匪改過自新還能活命,反賊卻是死路一條。他可不想躲在水澤里過那種非人非鬼的日子。
這次的血祭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機會。從韓少明之死,到水神祭上的山鬼,再到法華寺的窩點暴露,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。
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夠蠢,夠無能,讓白玉堂不得不接手血祭的任務。那些火照門的人,還以為他會乖乖去他們的大本營。
“沈明!”錢威突然喊道。
沈明快步走來:“老爺。”
“準備得怎么樣了?”
“都按您說的辦好了。”沈明壓低聲音,“船也安排妥當,隨時可以啟程。”
錢威點點頭,從懷里掏出一疊紙張:“讓那小子收下這玩意兒,就說是賠禮道歉。記住,身上要抹點山鬼血,讓他能聞到。”
“事成之后直接去玉溪埠,我給你安排了條去清河縣的船,到了那等我。”
沈明眼中閃過感動之色。若不是錢威提前告訴他,他現在還被蒙在鼓里,還在為火照門賣命。
“老爺,您說他們會不會...”
“放心,”錢威打斷他的話,“我早就安排好了退路。兩顆騰虎境魂元丹,再加上四張面值千兩的銀票,足夠我們東山再起了。”
夜色漸深,院子里的燈籠一盞接一盞亮起。錢威站在二樓的窗前,看著沈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。
這些年來,他見過太多火照門的人。那些人實力是不弱,但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家伙。從小在水島上長大,整天聽著過去的榮光,卻不得不過著啃生魚的日子。
這種扭曲的環境下長大的人,能有什么見識?他們根本不明白,這世上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教義信仰,而是活著。
夜幕降臨時分,孫河正靠在漁船上休息。江面上飄著薄霧,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漁歌。突然,他看到沈明拎著包裹匆匆而來。
“梁公子,好久不見。”沈明站在岸邊,笑容可掬。
孫河沒有上岸,只是淡淡一笑:“沈管家這是唱的哪出?”
“來賠禮道歉的。”沈明擠眉弄眼地遞過包裹。
孫河正要說話,卻聞到一股熟悉的臭味。是山鬼的氣息!他立刻改口:“往事就讓它過去吧。”
“多謝梁公子大量。”沈明說完就匆匆離開了。
孫河皺眉看著手中的包裹,夜風吹來,帶著幾分腥氣。他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,但具體哪里不對勁,一時又說不上來。
船艙里傳來輕微的響動,孫河回過神,將包裹放在一旁。無論如何,今晚都要保持警惕。這場看似平常的賠禮,或許暗藏殺機。
錢威站在書房里,望著墻上的地圖。從福祿鎮到青州,需要走水路。他已經安排好了幾條備用路線,就等著計劃開始。
“老爺,外面有人求見。”下人在門外輕聲說道。
“誰?”
“是...是白玉堂派來的人。”
錢威眼中閃過一絲冷意:“讓他等著。”
他轉身走向書桌,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。盒子里裝著兩顆晶瑩剔透的丹藥,散發著淡淡的光芒。這是他最后的保命符,無論如何都不能有閃失。
“你們想玩,我就陪你們玩到底。”錢威低聲說道,“不過最后誰笑到最后,還不一定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