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口的老槐樹下，人群像潮水般涌動，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里張望。有人踮起腳尖，有人擠來擠去，甚至還有人爬上了樹枝，就為了看清眼前這不尋常的一幕。

只見一位身著錦緞長衫的中年男子正彎著腰，手里握著一根青色的荊條。而在他面前，一個穿著華貴的年輕人正跪在地上，身子不住地顫抖，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滾落。

“這不是秦員外家的少爺嗎？怎么跪在阿水家門口了？”人群中，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揉了揉渾濁的眼睛，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。

“莫不是戲班子在排戲？”另一個留著山羊胡的男人撓著頭說，“我記得上個月不是還看見秦少爺在街上耀武揚威嗎？”

秦丁仁跪在地上，眼淚鼻涕橫流，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般往孫河身上撲去。他的衣衫已經沾滿了泥土，那張平日里趾高氣揚的臉此刻卻寫滿了卑微和恐懼。

孫河厭惡地后退一步，躲開了這個曾經對他拳腳相向的紈绔子弟。記憶中那些被欺辱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，讓他的眼神不由得冷了幾分。

見孫河躲開，秦丁仁更加賣力地磕頭，砰砰作響的聲音驚起了樹上的麻雀。他的額頭很快就紅腫起來，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，繼續著這驚世駭俗的舉動。

“阿水，這到底是咋回事啊？”人群中，一個身材魁梧的漁夫終于按捺不住好奇。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，顯然是剛從河邊回來。

秦成全轉過身，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。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，當然，很聰明地略過了兒子打人的細節，只說是沖撞了劉南河的親傳弟子孫河。

“什么？阿水拜入了劉大師的門下？”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。

“就是那個連縣太爺見了都要客氣三分的劉南河？”

“天啊，那個在京城都有名號的劉南河？”

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人群中傳播。有人驚訝，有人羨慕，還有人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。

孫河看著秦成全的表演，心中冷笑。這老狐貍打的是什么主意，他再清楚不過。無非是想借此機會抬高自己的身價，讓村民們以為他是憑本事被收為弟子。

人群中，梁廣田的媳婦使勁掐著丈夫的胳膊：“當家的，你聽到沒有？阿水現在可了不得了！”她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。

“知道啦知道啦，你捏我干嘛呢？”梁廣田甩開妻子的手，不以為然道，“不就是去武院學武嗎？有什么大不了的。當初要不是你攔著，我們家小子也能去。”

話音剛落，立即有人嘲諷道：“你懂什么？親傳弟子和普通弟子能一樣嗎？那可是拜過師的，跟親兒子一般！你家小子就算去了，也不過是個跑腿的。”

梁廣田被懟得說不出話來，臉漲得通紅，只能悻悻地躲到人群后面。

這時，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：“我記得去年，秦少爺還在村口打過阿水呢！這會兒怎么跪著求饒了？”

此言一出，現場頓時安靜了幾分。不少人都想起了那一幕：孫河被打得滿臉是血，蜷縮在地上，任憑秦丁仁拳打腳踢。當時誰也沒想到，短短一年時間，兩人的身份會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
秦成全的臉色微微一變，趕緊打圓場：“是啊是啊，都是小孩子打鬧，哪能當真？現在我兒子知錯了，特地來給公子賠罪。”

孫河看著眼前這出鬧劇，突然覺得索然無味。那些曾經的屈辱和痛苦，此刻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
“行了，事情就此揭過吧。”他淡淡地說道，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。

秦丁仁如蒙大赦，連連磕頭：“多謝哥開恩！多謝哥不殺之恩！”他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，但似乎渾然不覺。

眼看孫河要走，秦成全急忙上前一步，臉上的笑容更加諂媚。

“公子且慢！”他拱手道，“小兒無禮，是我管教無方。我見公子住處簡陋，不如讓我出資修繕一番如何？保證讓公子住得舒適。”

孫河略作思索，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破舊的茅屋。這些都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，雖然簡陋，但卻充滿了回憶。

“不必了。”他搖了搖頭，“不過既然秦老爺有心，不如幫鄉親們出一份水神祭的錢，再搭個粥棚施粥幾天。這兩天乞丐越來越多了，總不能看著他們餓死。”

秦成全眼前一亮，心中暗喜。這個提議不但能讓他在村民面前留個好名聲，還能借機討好孫河。

“好！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！”他拍著胸脯保證道，“我這就去準備，保證辦得風風光光！”

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。

“公子要替大家出水神祭的錢啦！”

“還要施粥救濟窮人呢！”

“咱們阿水真是有出息了！”

“可不是嘛，這才叫有本事！不像某些人，有錢也只顧自己享受。”

看著歡天喜地的村民們，孫河心中暗笑。他深知秦家父子的為人，若不是忌憚他現在的身份，怎會這般低聲下氣？

既然對方要賠罪，那就讓這份善意惠及鄉里，也算是給自己積點德了。況且，他也確實看不慣那些乞丐整日在村口受苦。

人群漸漸散去，只留下秦成全父子二人。陽光斜照在他們身上，拉出長長的影子。

秦丁仁仍跪在地上，看著父親的背影，心中五味雜陳。他終于明白，有些人看似好欺負，實則不可輕慢。而孫河，這個他曾經看不起的窮小子，如今已經站在了他望塵莫及的高度。

夕陽西下，給大地鍍上一層金色。遠處的稻田泛著金黃，微風吹過，掀起陣陣波浪。

孫河站在自家門前，望著遠處的武院方向。破舊的茅屋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溫暖，院子里的老槐樹沙沙作響，仿佛在訴說著什么。

這一天，注定會被村里人記住很久很久。不是因為他成了劉南河的弟子，而是因為他用自己的方式，讓那些欺負過他的人明白——他孫河，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阿水了。

夜幕降臨，村子漸漸安靜下來。遠處傳來幾聲犬吠，夾雜著蛙鳴聲，構成了一幅和諧的鄉村夜景。孫河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，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，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。

第二天一早，秦家就開始張羅水神祭的事情。村口搭起了幾個大棚，鍋碗瓢盆一應俱全。香火裊裊升起，混合著粥香飄散在晨風中。

村民們看著這一切，紛紛議論著孫河的變化。有人感慨命運無常，有人則在暗暗懊悔當初對孫河的態度。而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，此時更是戰戰兢兢，生怕哪天也要像秦丁仁一樣跪在他門前請罪。

但孫河始終保持著平靜，既不張揚，也不計較。他知道，真正的強者，不需要用權勢來證明自己的價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