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日子，氣溫卻一天比一天低。

本來有解控跡象的江面不但沒解凍，反而更冷了。

寒風呼嘯，連鳥兒都不愿意飛過鎮鳳村的上空。

村民們開始議論紛紛，都說這是龍王在發怒，故意不讓工程動工。

有人甚至開始后悔投了贊成票。

一大早我去拿柴火，一時忘了穿厚衣服，凍得直跺腳。

手指被木柴磨得通紅，卻還是不愿意放棄。

龍棲淵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身后，一件厚實的外套披在我肩上。

他皺著眉頭：“以后這種事我來做。”

“不用不用，”

我趕緊擺手，露出一個笑容，“你是來保護我的，怎么能干這些活。你要養好身體對付龍棲澤啊。”

提到龍棲澤，他抬頭看向陰沉的天空，眸色深沉：“這天氣，應該是他要回來了。”

我握緊拳頭：“這個壞蛋，又想干什么？”

龍棲淵沒說話，但眼中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憂慮。

寒風吹動他的衣袍，那道清瘦的身影在雪中顯得格外孤寂。

他又轉身去擦他的琴去了。

這時吳玉華攙著錢玉嬌從院門前經過。

錢玉嬌穿著一身名貴的貂皮大衣，吳玉華點頭哈腰地伺候著，那獻媚的樣子，好像伺候的是太后娘娘。

吳玉華發現我在打量她們，連忙向錢玉嬌介紹我。

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刻意的熱絡，仿佛要掩蓋什么似的。

“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顧聞雪，她也是省城來的高材生。”

錢玉嬌沖我笑了笑，眼神里帶著幾分討好：“那天沒看清楚，原來小雪這么漂亮。”

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，臉上帶著一絲得意。

我沒有接話，只是淡淡地看著她。

錢玉嬌穿著一件米色的羊絨大衣，看起來價格不菲，襯得她整個人愈發嬌貴。

吳玉華見氣氛有些尷尬，趕緊打圓場：

“玉嬌在設計院實習，在工地現場遇見了長德。小雪，你是學什么專業的？”

她的聲音有些發顫，像是在極力維持表面的平靜。

我淡淡地說道：“中文。”

吳玉華點點頭，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：“你們都有大好前程，不像我......”

她的目光黯淡下來，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。

“姐姐，風大了，我們回去吧。”錢玉嬌縮了縮脖子，臉上露出嬌弱的表情。

吳玉華立刻解下自己的圍巾，細心地給錢玉嬌系上：“你現在懷著孕，可不能著涼。”

她的動作輕柔，就像對待什么珍貴的寶物。

我看不下去了：“玉華姐，你自己還在坐月子。”

寒風吹過，吳玉華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。

兩人愣了一下。

吳玉華笑得勉強，眼角有淚光閃動：

“我這副老骨頭早就不中用了，以后也生不了了。但玉嬌肚子里可是個大胖小子，得好好護著。”

遠處傳來幾聲烏鴉的叫聲，更添幾分凄涼。

“顧聞雪，起風了，戴上帽子。”龍棲淵突然開口。他的聲音低沉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他剛才一直沒說話，以至于吳玉華和錢玉嬌都沒注意到角落里還坐著個人。

古琴橫放在他的膝上，琴弦在風中發出若有若無的輕響。

吳玉華看清龍棲淵的臉，瞬間臉色煞白，臉色驚恐：

“是......是你！”她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，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。

“你認識他？”我困惑地問，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。

吳玉華慌亂地搖頭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：

“不，不認識，認錯人了。”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。

說完，她拉著錢玉嬌匆匆離開，腳步凌亂，幾乎是在逃命般。

我盯著她的背影，瞇起眼睛。

她身上的黑氣比上次更重了，整個人籠罩在陰霧中，連額頭都泛著黑氣。

那些黑氣像是活物一般纏繞著她，隨著她的動作蠕動。

“龍棲淵，你看到她身上的黑氣了嗎？”我轉頭問道，心里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。

他收起膝上的古琴，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琴弦：

“與邪祟做交易，沒有好下場。”琴音余韻在空氣中緩緩散去。

我正要追問，村口突然傳來一聲巨響，震得地面都在顫動。

遠處傳來村民的驚呼聲，還有機器的轟鳴聲。

我和陳嬸趕到龍王廟時，推土機已經開始工作，廟墻被砸得粉碎。

磚石碎片四處飛濺，塵土彌漫在空氣中。幾個上了年紀的村民站在一旁，眼中含著淚水。

孫長德戴著安全帽在指揮施工，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。

他的皮鞋擦得锃亮，與滿地的塵土形成鮮明對比。

我沖上去拉住他：“不是說等冰雪消融才開工嗎？”我的聲音里帶著憤怒和不甘。

他假惺惺地笑道：

“早晚都要拆，何必拖著？再說工人是按天算錢的，耽誤一天我就多花一天工錢。”

他說這話時，眼神里浮現輕蔑。

我氣得直跺腳，跑回去找龍棲淵。心臟劇烈跳動，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。

一進院子就撞在他背上，額頭磕得生疼。他的身體像山一樣堅實，帶著不屬于人間的氣息。

他抬起我的下巴查看，指尖輕輕一抹，疼痛立刻消失。他的手指帶著涼意，卻讓人感到安心。

“他們在拆你的廟！”我急切地說，眼眶發熱。

“隨他們去吧。”他語氣平靜，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。

“難道你心里一點感覺都沒有嗎？”我不解地看著他，心里涌起一陣酸澀。

“在意又如何？若是強迫他們供奉，與龍棲澤又有何區別？既然他們心中無我，又何必強求。”他的目光望向遠方，帶著歲月沉淀的滄桑。

我想起奶奶說過，神明失去信徒就會漸漸消失。

這個想法讓我心里一陣慌亂，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。

遠處傳來轟隆的響聲，又是一面廟墻倒塌。

塵土飛揚中，我看到幾只烏鴉盤旋在廟頂，發出凄厲的叫聲。

夜幕降臨，我站在窗前，望著龍棲淵的背影。

月光如水，灑在他一襲墨色長袍上，在寒風中微微飄動。

院子里的樹光禿禿的，枯枝在風中搖曳，發出細微的沙沙聲，襯得他的身影愈發清冷孤寂。

千年前，他肩負著兩岸民眾的祈盼與期望，與龍棲澤在江面上決一死戰。

最后還是身負重傷陷入沉眠。而如今醒來，就連自己的神廟也守不住。

“要是以后再無人供奉于你，會讓你受到牽連嗎？”我忍不住問道，聲音里帶著幾分擔憂。

夜風吹起他的衣袍，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，“會讓法力有所削弱，無需擔憂。”

他的語氣依舊平靜，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。

“那從今往后，讓我成為你虔誠的信眾。”我輕聲說道，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背影。

龍棲淵緩緩轉過身來，月光映照下，那雙冰冷的眸子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緒。“你？”

“怎么，看不起我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