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若云的手指輕輕撫過洞口斑駁的磚墻，繼續說道：“起初，他們會每天送三頓飯，頓頓都是好菜。送一次飯，就在洞口堆一塊磚?！?

“慢慢地，送飯的次數越來越少。有時候一天只送一頓，有時候干脆不送。等到百日之后，洞口已經被石塊堵得嚴嚴實實?！闭f到這里，她的聲音有些發抖。

“這哪是什么傳統，這分明就是謀殺！”安德軒憤怒地說，聲音在山谷中回蕩。

我看著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窯洞，想到每一個洞里都曾經關著一位老人，不禁打了個寒顫。那些黑洞洞的洞口像是無數只眼睛，訴說著這片土地上的罪惡。

“我太奶奶就死在這里。”沈若云突然說，聲音平靜得可怕。

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，指節發白。雖然她極力掩飾，但我還是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。

“那年我五歲，”她繼續說道，目光似乎穿越時空，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夏天，“太奶奶剛滿百歲。在我們這個小山村，能活到這個歲數的人很少?！?

“我記得那天早上，太奶奶還給我講故事。她說她年輕時在城里當過繡娘，繡過龍袍上的金線。我坐在她膝蓋上，聽她說那些美麗的故事?！?

說到這里，沈若云的聲音哽咽了：“可是晚上，爸爸和二叔就把她帶到這里來了。他們說這是規矩，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。”

“我不明白，為什么要把太奶奶關在這么黑的地方。我偷偷給她送飯，每次都要爬很遠的山路。有時候我會在洞口和她說話，她總是說'乖孩子，別來了，回家吧'。”

“直到有一天，我看見二叔拿著一床被子進了窯洞?！鄙蛉粼频穆曇粼絹碓捷p，“那天晚上，太奶奶再也沒有回應我的呼喚?！?

我聽著她的敘述，心里一陣陣發冷。夜風吹過，帶來遠處狗吠聲，更顯得這山間的寂靜可怕。

“你為什么不報警？”我忍不住問，隨即又后悔問出這個問題。

沈若云苦笑著搖搖頭：“我那時才五歲，連死亡是什么都不懂。等我長大明白了，又舍不得讓爸爸和二叔坐牢。”

她靠在一塊青石上，月光灑在她臉上，映出幾分蒼白：“他們確實做錯了事，但他們是真心疼我的。爸爸一個人撐起整個家不容易。二叔知道我喜歡畫畫，特意從城里給我買畫筆。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愛?！?

“所以我選擇了逃避，去遠處讀書，很少回家。我以為這個秘密會永遠爛在我心里。”她低下頭，聲音里帶著深深的疲憊。

“可是兩天前，陸姨打電話說，老家出事了......”她的話戛然而止，目光投向遠方的村莊。

此時，山間起了薄霧。我們站在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土地上，聽著蟲鳴，誰都沒有說話。遠處的村莊在霧氣中顯得格外模糊。

沈若云的眼神里滿是哀求，她望著我的樣子讓我心里一陣難受。她的聲音有些發顫：“顧聞雪，你告訴我實話吧，我爸和二叔他們究竟拿太奶奶的靈魂干啥？”

我看著她蒼白的臉色，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“顧聞雪...”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，指節泛白，“求你了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氣，緩緩道：“昨天在那間房子里，我看到了一個很大的陣法。陣眼處有一團青色的魂火，被九根玉釘釘在地上?！?

沈若云的身子猛地一顫。

“那團魂火很虛弱，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?！蔽翌D了頓，“根據龍棲淵說的，那是你太奶奶的魂魄。他們用特殊的方法將她的魂魄禁錮在那里，借此...借此維持沈家的氣運。”

“啪嗒”一聲，一滴淚珠落在地上。

沈若云的肩膀開始劇烈顫抖，她用手捂住嘴，卻還是壓抑不住抽泣聲：“難怪...難怪昨晚太奶奶托夢給我，說她好疼，讓我救救她。原來她被鎮壓在那里整整十五年！”

我伸手想安慰她，卻不知該說什么。這種情況下，任誰都會陷入兩難。一邊是至親骨肉，一邊是含辛茹苦的太奶奶。

一時陷入沉默，只有沈若云壓抑的啜泣聲。

過了許久，她才抬起頭，用袖子擦干眼淚。她的眼睛有些發紅，但目光卻異常堅定。她轉向一旁的龍棲淵，聲音雖然還帶著些許哽咽，卻很堅決：“龍棲淵，能請您幫忙破掉這個局嗎？讓我太奶奶的魂能夠安息轉世。”

龍棲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：“那三個學生已經破壞了陣法，但你太奶奶的魂魄之所以無法離開，是因為墓地的問題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沈若云急切地問。

“墳地煞氣太重，會讓亡魂化作厲鬼?！饼垪珳Y的聲音冷淡，“即便去了陰間也無法投胎。要想讓她安息，必須遷墳重葬?！?

沈若云沉默片刻，眼中露出一點掙扎。她咬了咬嘴唇：“您盡管幫忙遷墳，我父親那邊...我來說?！?

龍棲淵修長的手指輕輕掐算：“四天后是農歷八月十六，適合破土安葬，也可以移柩入殮?！?

“好，就定在四天后?！?

商議完畢，我們離開后山，回到沈家大宅。

沈若云的父親正在院子里來回踱步，看到我們回來，立刻快步迎了上來：“云兒...”

沈若云卻高傲地揚起頭，裝作沒看見他。她的背影挺得筆直，像一株傲然的青竹，卻讓人看出幾分倔強和脆弱。

我看出父女倆有話要說，便拉著安德軒告辭，往后院走去。

繞過影壁，眼前是兩排青翠的竹林。夜風吹過，竹葉沙沙作響，像是在訴說著什么。

“我第一次見到若云，就是在這里。”安德軒突然開口，聲音里帶著幾分懷念。

我轉頭看他，只見他望著竹林出神，月光灑在他清秀的側臉上，給他平添了幾分柔和。

“那年我才十歲，跟著父親來沈家做客。大人們在前院談生意，我覺得無聊就跑到這里來?！彼穆曇糨p柔，仿佛在講一個遙遠的故事。

我踩到她的筍了。我覺得這個姐姐好兇啊。我忍不住笑出聲，安德軒的臉一下子紅了：“笑什么！后來每年暑假我都會來沈家住一段時間。

直到有一次夠蓮蓬，不小心腳下一滑...”

“我跳下水去救她，結果自己也不會游泳。幸好有村民路過把我們救上來?！?

“從那以后，她對我態度才好了點。我以為她是感激我救了她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