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昨晚的事。

喝了幾口奶糊，我便急著去找鹿燁。清晨的草原上霧氣彌漫，腳下的露珠沾濕了我的裙擺。

可主營里，嵐樺告訴我鹿燁還沒回來。他的眼神閃爍，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。

我在主營外來回踱步，心里越來越不安。直到日上三竿，火喆才從林邊走來。

這個在草原上威風凜凜的漢子，此刻眼角泛紅，臉上寫滿了悲傷。他的步伐沉重，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。

“聞雪，鹿燁獨自佇立在幽深林間。”他的聲音沙啞，帶著幾分哽咽。

我心頭一震，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。顧不得其他，飛奔向林間。

遠遠就看到鹿燁一襲紅袍立在松樹下，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身上，為他鍍上一層金邊。但他的身影卻有些透明，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中。

我剛收到他體內的仙力漸漸流失殆盡，這個事實讓我心如刀絞。

“妹妹，你來了。”他向我伸出手，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。

我握住他冰涼的手，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：“哥...”

“火喆說你要取消婚約？”他的聲音依舊溫和，卻帶著幾分疲憊。

我點點頭，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
“即便知道前世的死因，你還是要選擇他？”

我低下頭，不忍告訴他，正是因為想起前世的記憶，我才更加確定了對龍棲淵的感情。那些痛苦的回憶不僅沒有讓我退縮，反而讓我更加堅定。

“哥，他已經占據了我整顆心，是誰都替代不了的。”我緊緊握著他的手，生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。

鹿燁的表情緩和了些，目光中充滿了對妹妹的疼愛：“草原上有那么多優秀的男兒，為什么非要選他？”

我沉默片刻，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：“世間再多的好男兒，若不是他，于我都是枉然。”

“我不是因為害怕詛咒才選擇離開，那樣太懦弱了。”

“與其嫁錯人不如孤獨終老，也不會為了活命而嫁給不愛的人。”

鹿燁看著我，長嘆一聲：“你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女孩...”他的聲音里帶著欣慰，也帶著不舍。

他的身影開始如流沙般消散，金色的光點在陽光下閃爍。

我撲進他懷里，淚如雨下：“哥，別走...”

“別哭，不是說你長大了嗎？怎么又哭鼻子了？”他輕輕拍著我的背，就像小時候那樣。

“我已將魂魄還了奶奶，替我謝謝她把你養得這么好。”

我點頭抽泣，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。

鹿燁望向天邊的裂縫，神色凝重：“我的靈魂會去填補那道縫隙，為你們爭取時間。但結界終究會碎，到時候必須重新封印。”

我心頭一緊，手指深深掐入掌心。

只有上古鹿神的血才能封印影淵結界。

鹿燁死后，這個重任就只能落在我身上了。

“這些年，我總在想，難道鹿族真的要成為影淵結界的祭品嗎？”他的聲音很輕，卻字字如刀，刺痛我的心。

風聲嗚咽，仿佛在為鹿族的命運哀嘆。

“母親用生命守護結界，如今輪到我，但我不愿你重蹈覆轍。即便上天要亡我鹿族，可我還是想要打破命運的枷鎖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顫抖：“哥，我發誓守護好整個族群。”

鹿燁伸出手，在我頭頂停頓片刻。我知道，他是想起了前世我頭上那對靈動的鹿角。

“我的使命已盡，接下來就看你了。”

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，眼底有些不舍，“一定還有其他方法可以抵御戾氣。可惜我被困在這里，無緣去外面的世界尋找答案。”

我緊緊攥著衣袖，指節發白。寒風吹散了我的發絲，也帶走了他的嘆息。

“我給你爭取了時間，愿你尋到化解的密鑰。妹妹，別太傷心，我與娘親將化作星辰為你護航。”

“哥哥希望你，永遠都不必被困于這方寸之地，不必困于這世間規理…”

話音未落，他的身影已如輕煙般消散。靈峰的光芒突然大盛，照得我睜不開眼。

“哥哥！”我下意識伸手去抓，卻只觸到一片虛無。淚水終于決堤，模糊了我的視線。

我在林間追逐著他的魂魄，看著那道白光沖天而起，化身結界的一份子。剎那間，天際霞光萬丈，絢麗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山谷。

族人們仰望著這壯麗的一幕，有人跪地痛哭，有人默默垂淚。直到光芒散盡，長空歸于平靜，他們這才意識到，最偉大的族長已經離去。

夜幕降臨，山谷中升起裊裊白煙。族人們點燃了祭祀的篝火，火光映照著每個人哀傷的面容。

我獨自坐在帳篷里，望著燭火發呆。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，是龍棲淵。他掀開簾子走進來，遞給我一杯熱茶。

“喝點暖暖身子。”他的聲音低沉溫和。

我接過茶杯，溫熱透過杯壁傳到掌心。龍棲淵在我對面坐下，沉默片刻后開口：“明天就是葬禮了。”

我點點頭，喉嚨發緊：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不必強撐著。”他輕聲說，“想哭就哭出來吧。”

我搖頭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：“我是族長，不能在族人面前失態。”

龍棲淵嘆了口氣，沒有再說什么。燭光在他俊美的側臉上跳動，投下搖曳的陰影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我們為鹿燁送行入土。

天空飄著鵝毛大雪，山川披上白衣，仿佛也在為他送行。族人的哭聲回蕩在山顧間，我捧著鹿燁的權杖，一步步登上靈峰祈天臺。

九百九十九級臺階，每一步都沉重如山。積雪在臺階上堆積，我的腳印很快就被新雪掩蓋。

我將權杖放入黃金棺材，與他的衣物一同長眠于此。

合上棺蓋時，我的手在顫抖。這里將與成吉思汗陵寢相伴，永遠守護這片土地。

族人們行最高禮儀，右手撫胸，左手平展，深深一躬。我也照做了，風雪中，喪服獵獵作響。

蒼山覆雪，一片蕭瑟。遠處的結界在風雪中若隱若現，那是鹿燁用生命守護的屏障。

葬禮結束后，族人們三三兩兩散去。我站在祈天臺上，久久不愿離開。直到龍棲淵來找我，輕聲說該回去了。

回到營地，我開始收拾行裝。我和龍棲淵準備啟程尋找拯救鹿族的方法。正在這時，火喆來到我的帳篷。

他見到龍棲淵時神色微變，欲言又止。

龍棲淵會意，轉身離去。帳篷里只剩下我和火喆。

“要走了？”火喆問。

我點頭，繼續整理行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