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幾支蠟燭在昏暗的木屋里搖曳,火光映照著墻壁,投下詭異的陰影。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,混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。
我蹲在窗外,雙手緊緊抓著窗沿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粗糙的木頭表面刺痛著我的手掌,但這點疼痛與內心的煎熬相比,根本不值一提。
屋內,韓瀾瀾被鐵鏈鎖在床上,昏迷不醒。
她臉色蒼白如紙,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,幾縷被汗水打濕的黑發凌亂地貼在臉頰上。鐵鏈隨著她微弱的呼吸發出細微的碰撞聲,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我的心揪成一團,想沖進去救她,卻被姐姐之前的叮囑釘在原地。
慕婆婆佝僂著身子,手里握著一個青花瓷瓶。瓷瓶通體潔白,上面繪著繁復的花紋,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。她拿著柳條沾了些瓶里的液體,一點點滴在韓瀾瀾的手腳上。
“玉瓶仙子,護佑四方,子嗣綿延,永世昌盛?!鄙硢〉闹湔Z在寂靜的夜里回蕩,像是來自地獄的低語。
我看到慕婆婆從袖中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刀,遞給站在一旁的父母。刀刃在燭光下泛著寒芒,映照出父母蒼白的面容。
“這第一刀,必須由你們親自動手?!?
慕婆婆的聲音冷得像冰,眼中帶著狠厲,“要成為玉瓶仙子,就得斬斷凡塵俗世的一切牽絆。只有這樣,她才能真正成為庇護村子的神明?!?
父母對視一眼,眼中閃過掙扎。母親的手微微顫抖,嘴唇抿成一條直線。父親的額頭上滲出冷汗,喉結上下滾動。
“怎么?舍不得?”慕婆婆冷笑一聲,佝僂的身子突然挺直,“你們想讓耀祖絕后嗎?村里已經連續三年沒有男丁出生了,再這樣下去,黑松村就要絕戶了!”
父親的眼神瞬間變得狠厲。他搶過刀,大步走向床邊。刀刃在燭光下劃出一道寒芒,像是死神揮舞的鐮刀。
“爸......”韓瀾瀾微弱的聲音響起,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。
我看到姐姐睜開眼,目光中滿是恐懼。她想往后縮,鐵鏈卻死死禁錮著她的行動。鏈條摩擦的聲音刺痛著我的耳膜。
“對不起......”父親低語,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,“這是為了村子,為了我們耀祖的未來?!?
刀光閃過。
鮮血飛濺。
凄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,驚起了遠處樹顧中的烏鴉。它們撲棱著翅膀飛向夜空,發出不祥的叫聲。
我用力啃咬著胳膊,硬生生憋住所有動靜。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,淚水模糊了視線,卻依然能看到姐姐斷落的手臂。鮮血順著床沿滴落,在地上匯成一片暗紅。
慕婆婆動作麻利地撒上草木灰止血,轉頭看向母親:“該你了?!?
母親顫抖著接過刀,走到床前。刀刃上還沾著溫熱的血跡,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。
“媽......”韓瀾瀾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她,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。
“都怪你是個女兒身?!蹦赣H咬牙切齒,眼中滿是瘋狂,“若不是慕婆婆說你能當玉瓶仙子,你早該死了!這是你的榮幸,是你為村子做貢獻的機會!”
又是一刀。
我的心像被人撕碎,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肉里,溫熱的血順著指縫流下。
儀式還在繼續。
姐姐的四肢,一點點從身上剝離。每一刀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,每一刀都讓我的心隨之碎裂。
她的目光穿過窗戶,看向我藏身的陰影。那雙眼睛里,滿是對我的擔憂。即便在這樣的時刻,她想的仍然是我的安危。
我想沖進去,卻被她的眼神定在原地。那目光中包含的懇求和堅定,比任何鐵鏈都更有力量。
“接下來是斬情絲?!蹦狡牌判?,聲音中帶著詭異的興奮,“全村男丁,都要與玉瓶仙子過靈床。這是儀式的重要一環,只有斬斷所有情欲,她才能真正成為神明。”
我渾身發冷,胃里一陣翻涌。
男人們排著隊走進屋內。有年邁的老者,壯年的農夫,甚至還有十幾歲的少年。他們的眼中或是麻木,或是狂熱,或是恐懼,卻都在慕婆婆的注視下,一個接一個走向床邊。
我蹲在窗外,聽著里面傳來的聲音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肉里,鮮血順著手腕滴落。我想堵住耳朵,卻又害怕錯過姐姐的任何聲音。
等到那群人全部消失不見,我才踉蹌著走進屋內。濃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撲面而來,差點讓我吐出來。
“姐......”
韓瀾瀾躺在床上,眼神空洞。我伸手想擦去她臉上的污穢,卻不知從何下手。她原本白皙的皮膚上滿是青紫的痕跡,殘缺的四肢包裹著草木灰,散發出腐朽的氣息。
“如雪,你快走?!彼梦⑷醯穆曇粽f,嘴角滲出一絲血跡,“別管我了,你要好好活著?!?
我抓起桌上的刀,刀身還帶著溫度:“我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!”
“不許去?!表n瀾瀾突然厲聲喝止,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,“你現在就走,永遠別回來。答應我,如雪,答應我!”
遠處傳來拐杖點地的聲音,一下一下,像是催命的符咒。
“走!”韓瀾瀾急促地說,眼中滿是懇求。
我看著這一切,淚水不停地往下掉。十年前,韓瀾瀾不顧一切地把我從水里救出來。
十年后,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…
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,醒來后一切都會恢復正常??墒俏抑溃@不是夢,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。而我,終究還是沒能保護好她。
我含著淚轉身逃離,心如刀絞。夜風吹散了眼淚,卻吹不散心中的痛。
多年后,我成功考入縣城重點,返鄉看看我姐去。
她被關在陰暗的嬰靈塔里,瓷瓶遮住殘缺的身軀。塔內陰冷潮濕,墻壁上爬滿青苔。香火繚繞中,我看到瓷瓶上倒映出姐姐的面容。
那個曾經明媚溫婉的少女,如今只剩下一具空殼。她的眼神空洞,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。村民們跪在她面前祈求子嗣,而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們,仿佛真的成了無情無欲的神明。
夢境如潮水般褪去,我從床上驚醒,渾身冷汗淋漓。
陽光透過碎花窗簾灑在臉上,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感卻揮之不去。我抬手揉了揉太陽穴,試圖緩解那陣陣的眩暈感。
這一夜的夢境太過真實,我仿佛親身經歷了如雪的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