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親，您怎么了？”沈玉華察覺到孟氏的異樣，輕聲問道。

孟氏搖搖頭，繼續讀下去。信的后半段提到了柳疏輝在任上的事。復興道門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，但柳疏輝在信中語氣堅定，顯然胸有成竹。

“母親您看，”沈玉華適時開口，纖細的手指點著信紙上的內容，“綺靈在揚州，那里可是復興道門鬧得最兇的地方。慕豪大人都能處理得了，妹夫怎會處理不了？”

孟氏眉頭微皺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信紙邊緣。她細細思量起來，目光逐漸變得深邃。

是啊，連柳疏輝都能應付，錢聞禮為何偏偏束手無策？

五千兩銀子，這可不是小數目。想到這里，孟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
“母親，”沈玉華繼續道，聲音輕柔卻帶著幾分堅定，“爹說得對，這事該由他們自己處理。若真遇到大事，別說五千兩，就是五萬兩，爹也會毫不猶豫地拿出來。我們是一家人，不是嗎？”

孟氏聽了這話，心里更不是滋味。她看著眼前這個養女，心中百味雜陳。

沈玉華這是在提醒她，幫襯沈含蕊本就該是沈家的事。遠嫁他鄉的閨女，能幫一把已是情分，哪能事事指望她？

“再說了，”沈玉華又道，“含蕊一向對妹夫很有信心，總說他日后必定青云直上。這次突然說要轉官，倒讓我有些意外。想來是妹妹太過緊張了。”

這話正戳中孟氏心事。她想起沈含蕊當初是如何力排眾議，執意要嫁給錢聞禮的情景。

可不是么！那丫頭從前不是總說錢聞禮多有本事，將來要當一品丞相嗎？

想起自己當初勸了多少次，罵了多少回，那丫頭就是不聽，孟氏心中的火氣又蹭蹭往上冒。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。

既然錢聞禮那么有本事，那就讓他自己去解決！

要錢轉官？笑話！

宋綺靈的丈夫都能處理的事，她那個“了不起”的女婿怎么就搞不定？

孟氏越想越氣，甚至暗暗期待錢聞禮真的搞砸，好讓沈含蕊那個蠢丫頭清醒清醒！

“玉華說得對，你爹都說讓他們自己處理了，我確實不該多管。”孟氏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。

她說著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玉華身上。這個養女出嫁一年有余，不但容光煥發，比從前更顯氣質。一襲淡青色的裙裾，襯得她愈發溫婉端莊。

看她院中丫鬟眾多，三個孩子活潑可愛，處處都透著富貴氣。她的丈夫司云霆在宮中當值，深得圣心，前途無量。這樣的日子，不正是她當初期望沈含蕊能過上的嗎？

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，孟氏心中五味雜陳。她望著院中的桃花樹，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，卻怎么也看不到盡頭。

沈玉華見孟氏神色恍惚，喚了幾聲才回過神來。

“母親，您該去用午膳了。”

孟氏點點頭，起身離開。她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有些佝僂，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。

待孟氏離開后，院中的丫鬟們便嘰嘰喳喳議論開了。

“二小姐過得真不好。”一個年輕丫鬟嘆息道。

“太太剛才那表情，肯定是在想，要是二小姐能像咱們少夫人這樣就好了。”另一個丫鬟接話。

“這都是命啊！”

嬤嬤和孫嬤嬤坐在廊下，聽著丫鬟們的話，都默不作聲。她們早已看清形勢，只愿跟著沈玉華這棵大樹好好過日子。

待孟氏離開，沈玉華才放下筆，她將寫好的信裝進信封，喚來霜紅。

“去找個可靠的人，讓他快馬加鞭把這封信送到揚州。”

“是，少夫人。”

看著霜紅離去的背影，沈玉華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楊柳上。春風依舊，物是人非。當年和錢聞禮在揚州的種種，如今想來恍如隔世。

她搖搖頭，收起這些無謂的思緒。眼下最重要的，是幫綺靈渡過這個難關。

至于錢聞禮...就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吧。

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，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孟氏回到沈府，果然吃不下飯。她坐在書房里，眼前總是浮現出沈含蕊當初執意嫁給錢聞禮時的倔強模樣。

她提筆給沈含蕊寫了封信，字字句句都帶著怒氣。筆尖在宣紙上用力得幾乎要劃破。

“你不是說錢聞禮有本事嗎？那就讓他自己去解決！別想著我們幫忙！”

信的末尾，她還特意提到沈玉華已得五品命婦，司云霆也因得皇帝賞識，封了正五品虎衛軍。這些話字字誅心，她知道會刺痛沈含蕊，可她控制不住自己。

寫完后，她立即命人快馬加鞭送去江西。看著信使遠去的背影，孟氏的心情卻沒有絲毫好轉。

春風依舊，院中的花開得正艷。可在孟氏眼中，這一切都失去了往日的色彩。

三日前，江西知縣府邸，沈含蕊站在窗前，望著江西細雨朦朧的天空，心中五味雜陳。雨絲如針，密密麻麻地刺在窗欞上，發出細碎的聲響。

來江西已有數月，這里的一切都與汴城格格不入。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霉味，墻角爬滿了青苔，就連院子里的花草都顯得格外蕭條。

她抬手輕撫窗框，指尖觸到一層薄薄的水汽。記憶中汴城的秋天總是清爽宜人，哪像這江西，連綿的陰雨仿佛永遠沒有盡頭。

“夫人，蕓竹姨娘讓我來問您，今日的賬本可看完了？”門外傳來丫鬟尖細的聲音，語氣中帶著幾分刻意的譏諷。

沈含蕊攥緊了手中的帕子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。帕子上繡著的桂花已經有些褪色，這是她從汴城帶來的為數不多的體面物件之一。

“讓她等著。”她強壓著怒氣，聲音卻依然有些發抖。

丫鬟輕蔑地撇了撇嘴，“姨娘說了，若是夫人還沒看完，她便自作主張了。”

“你！”沈含蕊猛地轉身，卻見那丫鬟已經扭著腰肢走遠了。

她跌坐在梳妝臺前，望著銅鏡中的自己。短短數月，她竟消瘦了許多，眼下還有淡淡的青色。這副模樣，哪里還有半分汴城貴女的風采？

蕓竹。

這個名字如同一根刺，深深扎在她心里。那不過是個粗使丫頭，卻因為投了錢聞禮的意，如今竟能在她頭上作威作福。

自從來到江西，錢聞禮就把這個賤婢扶了起來，不僅讓她掌管府中大小事務，還縱容她處處與自己作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