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竹趕緊打圓場，讓杜隊頭先出去。等杜隊頭離開后，老太婆立刻換了副嘴臉，撲上來要抱霜紅。

“好孫女，奶奶想死你了。”她裝出一副可憐相，“當年是奶奶糊涂，你就原諒奶奶這一回吧。”

霜紅厭惡地躲開，“你忘了當年是怎么對我的嗎？餓我、打我、罵我，現在裝什么慈祥？”

她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在老太婆心上。老太婆的臉色變了又變，最后竟然擠出幾滴眼淚來。

“那都是奶奶不懂事...”她抽泣著說，“現在奶奶知道錯了。”

她父親突然拍案而起，陰冷的聲音像毒蛇吐信，“你現在過得好了，就不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？我告訴你，你這輩子都是我女兒！”

他的眼神充滿威脅，“你要是不認我們，我就...”

霜紅想起了沈玉華的話，突然有了底氣，“少夫人說了，從你們賣我那天起，我就跟你們沒關系了！現在我的親人在侯府！”

聽到侯府兩個字，他們果然不敢再說什么。老太婆縮了縮脖子，父親也悻悻地坐下。

只有雪竹還在勸，“姐，咱們可都是親人哇。血濃于水，怎么能說斷就斷呢？”

霜紅看著她，心里既難過又生氣，“你忘了她要把你溺死的事了嗎？要不是我和娘求情...”

老太婆立刻打斷她的話，把雪竹摟在懷里，“雪竹，奶奶知道錯了。你看你姐姐，現在過得多好，穿金戴銀的。”

雪竹在她懷里抬頭，眼神天真，“姐，既然奶奶認錯了，我們就原諒她吧。”

霜紅站在茶坊里，望著此時此景，只覺得心如刀絞。

茶坊內彌漫著淡淡的茶香，窗外陽光正好，本該是溫馨祥和的場景，卻讓她覺得無比諷刺。她的目光掃過面前這些所謂的“親人”，每個人臉上都掛著虛偽的笑容，仿佛過去那些痛苦從未發生過。

往事如潮水般涌來，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，一幕幕在眼前閃過。記憶中的畫面依舊清晰，仿佛就在昨日。

當年，只因生了倆閨女，雪竹一出生就要被奶奶溺死。她娘拖著虛弱的身子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，膝下的稻草磨破了皮，鮮血浸透了裙擺，才保住了雪竹的性命。

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，霜紅記得很清楚，雪竹蜷縮在角落里，餓得直哭。她和娘親只能在田間地頭撿拾別人不要的碎米，上山采摘野菜充饑。娘親的手被荊棘劃得傷痕累累，可她從不叫苦，只是默默地把最好的食物留給姐妹倆。

每當奶奶對雪竹拳打腳踢時，都是她和娘親用身體護著這個妹妹。她還記得雪竹小小的身子在她懷里發抖的感覺，記得娘親背上青紫的傷痕，記得那些無助的夜晚里，她們相依為命的溫暖。

茶坊里的喧囂將霜紅的思緒拉回現實。她看著眼前的雪竹，這個曾經需要她拼命保護的妹妹，如今卻是這般模樣。

“姐姐，你就別記恨了。”雪竹端著茶杯，語氣輕快地說道，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“奶奶說她當年是糊涂，現在都改了，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。”

霜紅握緊了拳頭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那份疼痛卻比不上心中的絞痛。沈玉華說得對，這就是忘恩負義！

“雪竹，你可知道，娘親為了你付出了多少？”霜紅強忍著淚水，聲音微微發顫，“你還記得那些日子嗎？”

雪竹放下茶杯，不耐煩地擺擺手：“那都過去了。現在奶奶對我可好了，天天給我做好吃的，還給我買新衣裳。姐姐，你何必總是活在過去？”

“你...”霜紅氣得渾身發抖，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，說不出話來。

茶坊里的客人來來往往，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個角落里正在上演的人倫悲劇。陽光依舊明媚，照在霜紅蒼白的臉上，卻帶不來一絲暖意。

“姐姐，你也別在侯府當奴婢了。”雪竹突然湊近，壓低聲音說道，“你去求求你家主子，讓他們放你回來，咱們一家人團圓。這樣多好。”

霜紅冷笑一聲，笑聲中帶著說不盡的諷刺：“讓我回來給你們當牛做馬？還是讓你們再把我賣一次？”

“你這丫頭，怎么說話呢？”她爹猛地拍案而起，茶杯被震得跳動，茶水灑了一桌，“我們是為你好！難道你想一輩子給人當奴才？”

“爹說得對，她就是個卑微的奴才！”碧福指著霜紅叫囂，那張稚嫩的臉上滿是輕蔑。

“孩子別這么說。”奶奶假意呵斥，眼角卻閃過一絲得意，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虛偽的慈祥，“霜紅也是咱們家的人。”

霜紅心如死灰，她終于看清了這些人的真面目。原來血緣關系如此脆弱，親情竟是這般虛假。她想起沈玉華曾經說過的話：“人心易變，唯利是圖。”如今看來，確實如此。

“雪竹，你以為他們是真心對你好？”霜紅強壓著心中的悲痛，冷聲說道，“他們是看你現在有價值了！能靠你找到我，就算尋不著人影，你也能值個好身價！”

“姐姐，你怎么變得這么勢利！”雪竹皺起眉頭，一臉不解，“你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

“我勢利？”霜紅悲涼一笑，淚水在眼眶中打轉，“是你太傻，被他們騙得團團轉！你忘了娘親是怎么保護我們的嗎？你忘了她是怎么離開的嗎？”

“你不許走！”碧福忽然沖上來抱住霜紅的腿，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，“趕緊給我整個大肉包！你現在在侯府當差，一定有很多錢！”

“對，你這身衣裳值不少錢吧？”她爹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貪婪之色，“你不能讓親爹過苦日子！你在侯府當差，總該孝敬孝敬我們這些長輩。”

就在霜紅被團團圍住，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時候，杜隊頭推門而入。他的出現就像一道及時的閃電，照亮了霜紅眼前的黑暗。

“你們在做什么？”他厲聲喝道，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
霜紅趁機掙脫，淚如雨下地跑出茶坊。街道上人來人往，她卻像是看不見一般，只顧著往前跑。淚水模糊了視線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避開來往的行人的。

一路上，杜隊頭在后面追趕，想要解釋，但霜紅充耳不聞。她只想逃離，逃離這些虛偽的親情，逃離這些痛苦的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