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興元年正月底，明德堂內的人馬終于要撤退了。
寒風呼嘯，卷起地上的枯葉，在空中打著旋兒。衛忠站在城門前，目光掃過面前的士兵們。一支精銳小分隊的戰士們，走掉了大半，只剩下三十多人選擇追隨他。
“將軍，我...我娘還在家等著。”一個年輕士兵低著頭，聲音有些顫抖。
衛忠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去吧，照顧好家人。”
看著那些陸續離開的背影，衛忠心中五味雜陳。這些少年兵，有的是為了軍餉，有的是為了功名，如今經歷了生死，終究還是選擇了回家。
“營主！”張遠匆匆跑來，臉上還帶著些許汗珠，“糧食、器械都收拾好了，不過這些馬兒太能吃了，得想辦法換些糧食才行。”
他一邊說著，一邊不停地擦拭著手中的長刀，“還有戰例集，我特意找了個鐵箱子鎖著，這可是咱們的命根子啊。”
衛忠看著這個絮絮叨叨的老人，嘴角不自覺地揚起。從一個普通士兵，到現在事無巨細地操心隊伍里的一切，張遠早已把這支隊伍當成了自己的家。
“老吳，你比我娘還啰嗦。”孫守信從旁邊走過，打趣道。
張遠瞪了他一眼，“你小子懂什么！這些都是要命的東西！”
“好了。”衛忠打斷了兩人的拌嘴，“清點人數。”
孫守信立刻收起玩笑的表情，大聲喊道：“清點人數！”
士兵們迅速列隊，鐵甲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。陽光下，刀槍如林，寒光閃爍。
“稟報營主，共計四百三十二人，馬匹一百二十七匹，輜重車十二輛。”
衛忠環視一周，這些人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。有的是在剿匪時加入的，有的是在守城時投奔的，更多的是在這幾個月里，一點點凝聚起來的。
“出發！”
隨著一聲令下，隊伍開始向北移動。孫守信第一個帶隊跟上，緊接著是馬猛、周英等人。馬蹄聲、鐵甲聲、兵器碰撞聲交織在一起，形成一曲鏗鏘有力的進行曲。
沿途的百姓紛紛駐足觀望，有的還指指點點。
“這就是那個邵都尉的隊伍？”
“可不是嘛，聽說他一個人就能打十個！”
“前些日子，就是他們把那伙山賊給剿了。”
議論聲此起彼伏，衛忠卻充耳不聞。這些傳言有真有假，但確實幫他樹立了威名，讓附近的賊人不敢輕舉妄動。
隊伍行進間，馬猛策馬靠近，“營主，咱們這樣大張旗鼓地進城，會不會...”
“怕什么？”衛忠打斷道，“我們是朝廷正規軍，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。”
馬猛欲言又止，最終只是點了點頭。
申時，大隊人馬終于抵達太尉府。高大的府門前，衛士們神情緊張地望著這支來勢洶洶的隊伍。
“參見太尉！”
衛忠翻身下馬，帶頭行禮。數百甲士整齊劃一的呼聲，震得府門瓦礫作響。就連門前的兩棵老槐樹都簌簌抖動起來。
慕容翔站在臺階上，看著這支精銳之師，面露喜色。這些士兵個個精神抖擻，裝備齊整，哪里像是剛經歷過一場惡戰的樣子？
“將士們辛苦了，每人賞布兩匹。”
士兵們紋絲不動，直到衛忠道謝后，才齊聲高呼：“謝太尉賞賜！”
陳昭在一旁暗自思忖，這支隊伍的凝聚力，恐怕比魏綸的上軍還要強。單單這份令行禁止，就足以讓人側目。
王妃站在廊下，目光在衛忠身上逡巡。那件沾滿塵土的大紅戎服，襯得他越發挺拔。往日那個目光總是不老實的年輕人，今日倒是規規矩矩地站著。
“來人，準備酒肉，犒賞將士。”慕容翔一揮手。
韋昂趁機上前，扶起衛忠，在他耳邊低語：“晚上有宴，禁軍將領都會來，你做好準備。”
衛忠微微頷首。從一個普通士卒到能與禁軍將領同席，這一路走來，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。
“先安頓下來吧。”慕容翔說道，“城南的營地已經收拾好了。”
“多謝太尉。”衛忠抱拳，隨即轉身下令，“孫守信，帶一隊人馬去接收營地。周英，清點輜重。馬猛，負責安置傷員。”
眾將領得令而去，動作麻利。
陳昭看著這一幕，若有所思。這個年輕人，不僅有勇有謀，更懂得用人之道。難怪能在短短時間內，就將一支雜牌軍訓練成精銳之師。
“衛都尉留步。”王妃突然開口，“本宮有些話要問你。”
衛忠心中一緊，強自鎮定道：“不知娘娘有何指教？”
“聽說你在明德堂時，曾單槍匹馬，斬殺賊首？”
“不敢居功，都是將士們用命。”
王妃輕笑一聲，“本宮最喜歡謙遜的年輕人。”
這句話讓在場眾人神色各異。有人露出羨慕之色，有人則暗自搖頭。
韋昂見狀，連忙打圓場：“天色不早了，讓將士們先去休息吧。”
慕容翔也適時開口：“對對對，都辛苦了。晚上的宴會，可別遲到。”
衛忠告退時，感受到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有贊許的，有忌憚的，還有莫名其妙的。
走出太尉府，他長出一口氣。這朝堂之上，比戰場更險惡。一個不小心，就會萬劫不復。
“營主！”張遠急匆匆跑來，“營地收拾好了，就等您了。”
衛忠點點頭，翻身上馬。
“走吧，去看看我們的新家。”
馬蹄聲漸行漸遠，夕陽的余暉灑在他們身上，拉出長長的影子。
夜色漸濃，太尉府內燈火通明。
庭院深處，絲竹管弦聲悠揚，十數名賓客觥籌交錯。燈影搖曳間，觥籌交錯聲不絕于耳。
衛忠坐在席間，默默觀察著眾人。他的目光在席間游走，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不曾錯過。觥籌交錯間，酒香四溢，卻難掩暗流涌動的氣息。
“大人，請用茶。”侍女輕聲細語，為衛忠斟上一杯清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