韋昂從南邊回來了。
他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,卻掩不住眼中的興奮之色。一見到衛(wèi)忠,便快步走上前來,主動解釋道:“去見了幾個故友的子弟,都在軍中任職,打聽了些玉河以南的情況?!?
衛(wèi)忠正在校場邊整理兵器,聞言抬起頭來,目光如炬:“如何?”
“山族人撤了。”韋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“聽說是回去找慕容輝要軍餉去了。這些異族人向來唯利是圖,沒了好處自然不愿再打?!?
“這消息可靠嗎?”衛(wèi)忠放下手中的長劍,眉頭微皺。
韋昂攤了攤手,“撤退是真的,親眼所見。至于原因......”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,“誰知道呢?”
衛(wèi)忠踱步到校場邊緣,望著遠處連綿的城墻,輕聲道:“看來這場戰(zhàn)事是真要結束了?!?
晚風吹過,帶來幾分涼意。校場上的旗幟獵獵作響,仿佛在訴說著這場曠日持久的戰(zhàn)爭即將畫上句點。
衛(wèi)忠的心情卻難以平靜。從理性角度看,投降確實是明智之舉。但想到江北軍隊是因為缺糧而敗,總覺得有些遺憾。那些曾經(jīng)叱咤風云的將士,如今卻要低頭認輸,不免令人唏噓。
一陣沉默后,他又暗自思忖:大伙兵還在,也不是毫無底線地妥協(xié)。把人逼到絕路上,帶著弟兄們殺出去,誰輸誰贏還未可知。
長安門外那一戰(zhàn)的場景又浮現(xiàn)在腦海中。幽州兵被追著砍了十幾里,想必已經(jīng)記住教訓了——正面對決,他們不是金陵天師的對手。
“戰(zhàn)事當然要結束?!表f昂走到衛(wèi)忠身邊,壓低聲音道,“不然太尉大人怎么秉政?”
衛(wèi)忠眉頭一挑,目光銳利地看向韋昂:“太尉這次手筆不小啊?!边@確實不像平日里那個謹小慎微的慕容翔。
韋昂左右張望了一下,確保四下無人,這才湊近道:“實不相瞞,我這次南下,是去接人的?!?
“接誰?”
“北陵王的信使。”
衛(wèi)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作為下屬,韋昂沒有義務事事告知。能說到這個份上,已經(jīng)說明他越來越被慕容翔信任了。
“太尉正在和鄴府談判后事。”韋昂繼續(xù)說道,聲音愈發(fā)低沉,“作為金陵朝廷和中軍推舉的主事人,他自然要做些準備。”
“都督徐州諸軍事的北陵王虓,都督幽州諸軍事的東贏公騰,不是都和太尉有親戚關系嗎?”衛(wèi)忠眼中閃過一絲了然,“他們應該會支持太尉秉政。”
“沒錯?!表f昂點頭,“而且太尉還派人去聯(lián)絡揚州、云州和明城,籠絡東平王楙、高密王略以及建康王釋,想要結成同盟,共同對抗慕容輝。”
“至于皇太弟......”韋昂嘴角露出一絲冷笑,“可以暫時讓給慕容輝。等大局已定,太尉自然會和鄴府一較高下?!?
衛(wèi)忠聽完,不禁暗暗佩服慕容翔的手段。表面上對慕容輝俯首帖耳,實則暗中部署,為自己謀求更大的權力。一面拉攏禁軍將領,一面討好世家大族,既要穩(wěn)定金陵局勢,又要籠絡更多支持者。
再加上幽州的慕容恒、云州的慕容峻這兩個親兄弟,以及許昌的慕容燁、明城的慕容玄,慕容翔的勢力網(wǎng)已經(jīng)初具規(guī)模。
“那太尉打算從哪里調(diào)兵?”衛(wèi)忠皺眉問道,“他手里能掌控的部隊太少了?!?
“這個需要時間。”韋昂說著,眼中閃過一絲精光,“慕容震都能得到禁軍支持,太尉應該也可以。”
衛(wèi)忠卻不這么想。慕容震的能力確實在慕容翔之上,甚至比慕容輝、慕容翊都強。他能拉攏禁軍,不代表別人也行。
更何況自從誅殺趙王慕容綸后,禁軍已經(jīng)有了自己的想法。吳王和荊王火并時,他們選擇袖手旁觀。到了荊王、蜀王、燕王大戰(zhàn)時,他們又參與其中。如今南海王與蜀王再戰(zhàn),禁軍會如何選擇,還真說不準。
“聽說你要當中尉司馬了?”韋昂忽然轉移了話題,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。
衛(wèi)忠整理著腰間的佩刀,淡然道:“還得等幾個月。丞相命我先行動起來?!?
“不錯不錯?!表f昂笑道,“以你家的條件,能出個當官的實在不容易?!闭f著,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,“我也得到太尉許諾,只要抓住慕容震,我就是新任南海中尉?!?
他拉著衛(wèi)忠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,“說說看,你對整軍有什么想法?”
衛(wèi)忠沉吟片刻:“我打算從手下將士中挑選七支精銳,配上三隊少年,編成一幢。我任營主,張遠當都尉。剩下的將士重新組建一支隊伍,由錢珍擔任都尉?!?
“太尉既然許我中尉司馬一職,我打算挑三十名精銳,組成'教導隊',由孫守信任隊主。其余將領、校尉、士官的人選,我會寫好交給中尉過目?!?
韋昂聽完,眼中閃過贊許之色。衛(wèi)忠沒有去動魏綸的上軍,只在陳直的下軍做文章,這很有分寸。
“過幾天就把部隊調(diào)回金陵,明德堂不用再守了?!表f昂說著,眼神變得意味深長,“找機會和陳直談談,他應該不會不識時務。況且他似乎想往禁軍發(fā)展,未必在意南海國下軍將軍這個職位?!?
“他想當左衛(wèi)將軍、右衛(wèi)將軍?”衛(wèi)忠問道。
“你不想當?”
“不想?!毙l(wèi)忠斬釘截鐵地回答。
韋昂大笑:“你當真讓人摸不著頭腦。”
衛(wèi)忠也笑了。不是自己帶出來的兵,指揮起來總是不順手。平時或許看不出來,但上了戰(zhàn)場就知道差別了。空降的官職,哪比得上白手起家的威望?
夜色漸深,校場上的燈火一盞盞亮起。遠處傳來士兵們操練的聲音,刀劍相擊,喊殺震天。衛(wèi)忠站在高處,望著這熟悉的一切,心中百感交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