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昭沉吟片刻,謹慎開口:“裴氏根基在江東,一向謹慎行事。”
“謹慎?”慕容翔冷笑一聲,“分明是在觀望!”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,眼中閃過一絲陰郁。
陳昭看著南海王消瘦的背影,心中暗自思量。慕容震那邊就更不用想了,那人性如烈火,動輒大打出手,這般莽撞行事,怕是在金陵待不了多久。
“茂弘,裴護有意去青揚為官一事,你覺得幾分可信?”慕容翔又問。
陳昭注意到,南海王最近消瘦了不少,眼窩深陷,眼神中透著疲憊。想必是野心與現實的巨大落差,讓他心力交瘁。
“裴氏乃大王姻親,此時不知可有助力?”陳昭不答反問,小心試探著南海王的態度。
慕容翔臉色一沉,眼中閃過一絲怒意,但很快又擠出笑容:“裴家在那里,實在是莫大的幫助。”
“大王,揚州重地,非宗室不可任。況且江北之人,多傾向于薊城。”陳昭緩緩說道,目光卻在暗暗觀察慕容翔的反應。
園中一陣風過,帶起幾片落花。慕容翔伸手接住一片,輕輕捻碎:“慕容玄達這人,我不喜歡。”
陳昭心中一動,但并未急著表態,只是說:“大王不妨派心腹去接觸,說不定能讓他們倒戈相向。”
“難。”慕容翔嘆了口氣,眼中閃過一絲無奈。
他心中惱怒,裴家遲遲不肯表態支持他。但這火氣又不能發作,畢竟裴氏在江東根基深厚,私兵數萬,更有眾多依附家族。無論誰想在江東立足,都離不開裴家的支持。
想到這里,慕容翔冷哼一聲,轉身大步離去,留下陳昭獨自站在園中,望著天邊漸起的云霞,心中五味雜陳。
第二日,裴護來訪別園。
春日的陽光灑在青石板路上,映出斑駁的光影。裴護乘車經過校場時,遠遠就聽到了操練的喊聲。他掀開車簾,見到一隊士兵正在操練長槍,便命人停車觀看。
“握緊槍桿,不要抖!敵人若打你的槍,一旦脫手就是死路一條!”衛忠手持馬鞭,在場中來回走動。他身材魁梧,聲音洪亮,一舉一動都透著軍人的氣勢。
“叫聲太小了!廝殺時要吼得震天響,才能震懾敵人!”
“眼睛要放亮點!戰場上尸橫遍野,被絆倒就等著送命吧!”
裴護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。陽光下,士兵們的長槍閃著寒光,整齊的步伐聲震動著大地。打聽之下才知道,那是位叫衛忠的都尉。
河對岸,百余個少年也在練習長槍,雖然用的都是去了槍頭的木桿。孩子們時不時打鬧嬉戲,被伍長、什長們揮鞭喝止。歡聲笑語中帶著青春的朝氣。
遠處農田里,白發蒼蒼的老兵們正在鋤草。他們不時抬頭看向操練的少年們,渾濁的眼中閃著追憶的光芒,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。
春風拂過麥田,掀起一波波綠浪。裴護正要離開,突然看到衛忠帶著幾名士卒走過。其中一人身材魁梧,滿臉虬髯,濃眉大眼,一看就不像善類。
“這衛都尉要去哪?”裴護問來往的仆役。
“王妃此刻在園中款待賓客,衛都尉應是去巡視的。”仆役恭敬答道。
裴護點點頭,想起前些日子和韋昂閑聊,說有人告發衛忠“陰結少年”。那時他還只是個隊主,如今居然已是都尉了。看來妹妹對這個衛忠確實很是信任。
陽光下,遠處的陂池波光粼粼。池邊楊柳依依,幾個侍女正在準備茶點。裴護望著這平靜的一幕,心中卻泛起漣漪。
想到自己堂堂裴氏子弟,就連個偏遠地方的地方官都尋不著,心中不免有些郁悶。這金陵城中,權力的角逐日益激烈,他卻始終無法在其中占得一席之地。
“衛都尉很得王妃信任?”裴護又問道,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。
“都尉武藝高強,士卒敬服。巡夜護衛,從不懈怠,府中上下都很信任。”仆役答道,言語間對衛忠充滿敬意。
裴護暗自思忖,妹妹如此倚重衛忠,大概也是為了自保。畢竟最近傳聞慕容震要兼領南軍中候,金陵怕是又要動蕩了。想到這里,他不由得嘆了口氣。
“我去營區轉轉,王妃那邊結束了就派人來喚我。”裴護吩咐道。
他走在營區的小路上,看著兩旁整齊的營房,聽著遠處傳來的操練聲,心中卻越發煩悶。這金陵城中的局勢,就如同這春日的天氣,看似晴朗,實則暗流涌動。
他得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,謀個外州的好職位才是正經。只是這條路,究竟該如何走,卻讓他一時難以抉擇。
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,裴護抬頭望去,只見一隊騎兵正在演練陣型。馬蹄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閃著金光,恍如一場大夢。而他,也不過是這場大夢中的一個過客罷了。
衛忠漫步在瀾水河畔,春日的暖陽灑在河岸,到處都是鶯鶯燕燕,一片歡聲笑語。游藝活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,河畔兩側搭起了華麗的帷帳,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。
放眼望去,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那群貴族女眷。她們或是對弈,或是吟詩作畫,舉手投足間盡顯雅致。有的在臨水的涼亭里品茗,有的在花樹下賞春,還有的在草地上玩投壺游戲,歡聲笑語不斷。
“都尉,您看那邊。”孫守信悄聲提醒道。
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,衛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王妃吸引。她端坐在眾人中央,一襲雜裾垂髾服襯得身姿曼妙。上身的深衣勾勒出優美的曲線,腰間系著一條帛帶,將纖腰束得盈盈一握。
微風拂過,裙擺輕輕搖曳,帶起一陣令人心醉的漣漪。她正與幾位貴女談笑,舉手投足間盡顯高貴優雅。
“都尉,您臉紅了。”孫守信促狹地笑道。
衛忠趕緊收回目光,心中暗自慚愧。單妃是他的貴人,這般肆意打量實在失禮。可十六歲的身體總是不受控制,那份悸動如同春日的溪流,汩汩而來。
河岸上游人如織,三三兩兩的士族子弟攜著美人漫步,不時傳來陣陣笑聲。遠處有人在放風箏,五彩的紙鳶在藍天中翩翩起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