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忠踏入太尉府的庭院,耳邊傳來朗朗的讀書聲,在寒冬料峭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亮。
“一賊仗劍擊于市,誰見了都繞著走,此威也。”
聲音從東廂傳來,不用猜也知道是衛昭。這個少年最近沉迷于《說苑》,整日捧著書卷不離手。果然,衛昭聽到腳步聲,立刻從房中探出頭來。
“衛郎君怎么來了?”少年的臉上還帶著讀書時的專注神情。
“有些事要請教王妃。”衛忠正色道,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衛昭手中的書卷。
衛昭眨了眨眼,似乎想起什么:“王妃在書房。”說完,他又縮回房中,繼續沉浸在圣賢之言中。
衛忠輕車熟路地往書房走去,腳步聲在青石板上回響。庭院里的梅樹開得正盛,幾朵紅梅在寒風中搖曳,為這肅穆的府邸增添了幾分生機。
推開書房的門,濃郁的墨香撲面而來。單妃正專注地看著一副輿圖,纖纖玉指在安平二字上來回劃動,眉頭微蹙,似乎在思索什么。
“王妃。”衛忠拱手行禮。
“來了。”王妃抬頭,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皮裘上,眼中閃過一絲驚喜,但很快又恢復如常。
“正月打的野物,做了件狐裘,送給王妃。”衛忠將皮裘遞過去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單妃清麗的面容上。
“怎么現在才送來?二月都快過完了。”王妃嗔怪道,語氣中帶著幾分嬌嗔。
衛忠見四下無人,大著膽子將狐裘輕輕披在單妃肩上。皮裘上還帶著他的體溫,王妃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。
“放肆。”王妃往旁邊躲了躲,白了他一眼,但并未將狐裘取下。
“下官知錯。”衛忠退后一步,眼神卻依舊停留在單妃身上。他注意到王妃案幾前簡陋的支踵,心中一動:“明日我讓人打制一張胡床送來。”
“是漢靈帝那種胡床嗎?”王妃眼中帶著幾分調侃。
“不是,是更舒服的那種。”衛忠笑道。
王妃點頭,卻發現衛忠一直站在那里欲言又止。她放下手中的輿圖:“你不是在長安剿匪嗎?怎么突然回來了?”
衛忠嘆了口氣:“糧草不足...”
“誰敢扣你們的糧草?”王妃眉頭一皺,語氣中帶著幾分怒意。
“不是,是要建三座塢堡,需要大量糧食。”衛忠解釋道,“現在匪患日盛,如果不在要道設防,恐怕...”
王妃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輿圖:“云中、金門、檀山?”
衛忠一愣,沒想到王妃這么快就猜到了。這三處確實是兵家必爭之地,控制了這三處,就等于控制了整個長安的咽喉。
“我的嫁妝還剩五百貫錢、千五百匹絹,你先拿去用。”王妃輕聲說道,目光柔和。
衛忠心中一暖。他知道這些是王妃最后的家底,卻毫不猶豫地拿出來支持他。
“塢堡建好了,帶我去看看。”王妃補充道,眼中閃過一絲期待。
“一定。”
“你打算再找誰幫忙?”王妃問道。
“魏軍署...”衛忠有些遲疑。
“不如讓韋陽謙幫你跟魏軍署說。”王妃建議道,“韋陽謙與魏軍署交好,由他出面更容易成事。”
兩人又聊了許久,直到外面傳來更漏聲,衛忠才告辭離開。
剛出太尉府,就看到大侄子衛謹氣喘吁吁地跑來:“二叔,河南尹陸芳邀你赴宴。”
“什么時候?”
“今日。”
衛忠沉吟片刻:“等入夜再去。”
離開太尉府后,衛忠并未直接前往陸芳府上。他先回到自己的府邸,讓管家準備了一些禮物。這些日子為了籌措軍資,他走訪了不少權貴,每次都不能空手而去。
“大人,周府送來請帖。”管家遞上一封請帖。
衛忠接過一看,眉頭微皺。陸芳這個時候請他赴宴,恐怕沒那么簡單。他知道陸芳一向與魏軍署交好,或許可以借此機會談談軍資的事。
“備馬。”衛忠吩咐道。
夜幕降臨,周府燈火通明。衛忠剛到府門,就看到幾輛馬車停在門口。看來今晚不止他一個客人。
“衛將軍來了。”陸芳親自出門相迎,“快請進。”
進入大廳,果然已經坐了不少人。衛忠掃了一眼,除了幾個熟面孔外,還有幾個陌生的商賈。
“衛將軍,聽說你在長安剿匪?”一個商人笑著問道。
“正是。”衛忠點頭。
“不知可有把握?”另一個商人接話道。
衛忠看了看魯芳,明白了他的用意。這些商人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戶,如果能說服他們投資,建造塢堡的軍資就不成問題了。
“三個月內,必清剿干凈。”衛忠沉聲道。
“三個月?”商人們交換了一個眼色。
“不錯。”衛忠繼續道,“只要建好三座塢堡,匪患自然可解。”
“需要多少軍資?”一個老者開口問道。
衛忠心中一動,這老者他認識,是當地最大的鹽商。如果能說服他,其他人自然會跟進。
就在這時,外面傳來一陣喧嘩。
“魏軍署到!”
廳中眾人齊齊起身。衛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,沒想到魏軍署也來了。看來今晚的局,不簡單啊。
月上柳梢,夜色如墨。衛忠帶著五十甲士緩緩行進在金陵城的街道上,青石板路在馬蹄下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“將軍,前方就是周府了。”親兵低聲提醒。
衛忠微微頷首,目光掃過周府高聳的圍墻。燈火通明的府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,不時有身著華服的官員在仆從簇擁下進入府中。
他選擇從偏門而入,既不想過分引人注目,又擔心遭人暗算。畢竟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局下,任何一個不經意的疏忽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后果。
“今夜都有哪些人來赴宴?”衛忠攔住欲引他入席的仆役,聲音低沉而冷靜。
仆役恭敬地彎下腰,細數道:“回稟將軍,今晚到場的有游擊將軍陳琥、司隸校尉錢燁、尚書右仆射諸范、中書侍郎陸誠、侍御史陸默...”一連串的名字從他口中流出。
衛忠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。這些人若是一網打盡,保皇黨必定元氣大傷。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佩劍,猶豫是否要就此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