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思遠小心翼翼地放下林青松,和其他人一起投入救援。
他力氣最大,一個人就能扛起一個傷員。
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,但他依然不知疲倦地來回奔波。
林巧云看著這一切,心里五味雜陳。
她想幫忙,可扭傷的腳踝讓她只能站在一旁。
巧巧和秦春珠忙著照顧其他傷員,整個事故現場亂作一團。
等所有人都被救上來,天已經完全黑了。
月亮躲在厚重的云層后面,只有幾點星光微弱地閃爍著。
回村的路上,柳思遠依舊背著林青松。
林巧云看著弟弟趴在柳思遠寬闊的背上,心里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。
“要是咱們村也能修條像樣的路就好了。”巧巧嘆了口氣,“這么多年了,還是這么個破爛樣子。”
這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。
貧窮,就像這漆黑的夜色和泥濘的道路,始終籠罩著河灣村的每一個人。
柳思遠突然開口:“路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總有辦法能改變現狀。”
他的聲音很輕,卻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林巧云抬頭看了他一眼,卻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。
林青松在柳思遠背上已經睡著了,小臉上還帶著傷痕。
林巧云看著弟弟疲憊的樣子,心里一陣酸澀。
夜色漸深,寒風依舊呼嘯。
一行人踩著泥濘的小路,緩緩向村子走去。
手電筒的光芒閃爍了幾下,隨即徹底熄滅。
黑暗如潮水般瞬間吞沒了四周,連帶著巧巧的抱怨聲都戛然而止。
山路上寂靜得可怕,只有蟲鳴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。林巧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已經失去作用的手電筒,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。
她試著擰開電池蓋,笨拙地調整著電池的位置,可手電筒只是微弱地閃爍了幾秒,就像垂死掙扎的螢火蟲,最終還是徹底沒了動靜。
“這可怎么辦...”巧巧的聲音里帶著哭腔,“我就說不該這么晚了還往回趕。”
林巧云沒有接話,她能感覺到柳思遠就在前方不遠處。
即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,他背著林青松的腳步依然穩健,仿佛對這條山路了如指掌。
“柳知青...”林巧云咬了咬嘴唇,聲音有些發澀,“電池的事,我改天一定還給你。”
這話說得極其艱難。她太清楚一對大號電池的價格了,那可是整整半個月的工票。
可眼下也只能先欠著,總不能讓弟弟就這么躺在林場。
柳思遠的腳步未停,聲音淡淡地飄來:“不必。”
就這么簡單的兩個字,聽不出任何情緒,卻讓林巧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“那可不行。”她加快腳步跟上,“錢長河家那個手電筒的電池我也得還。你們大晚上的出來幫忙,這人情我記著。”
雖說錢家那手電筒的光線本就微弱,沒走多遠就滅了。
但在這種時候,能借到一個已經很不容易。
村里人大多睡得早,能遇到錢長河一家還沒睡,已經是難得的運氣。
遠處忽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,林巧云松了口氣。
村里人打著火把迎了上來,火光映照下,她終于看清了林青松傷得有多重。
“青松!”她心疼地喊了一聲,弟弟的膝蓋和手肘都擦破了皮,衣服也臟兮兮的。
回到家里,巧巧麻利地拿來了紅藥水和紫藥水。
林巧云揪了一團棉花,小心翼翼地給林青松處理傷口。
“疼!姐,你輕點!”林青松疼得直抽氣,腿不受控制地亂蹬,“不用擦藥了,我睡一覺就好了!”
“別動!”林巧云按住他,但一個人的力氣顯然不夠,“柳知青,幫我按住他!”
這話脫口而出后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唐突,柳思遠向來不喜與人過分接觸。
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他只是愣了一下,就上前按住了林青松的腿。
他的力道恰到好處,既不會讓林青松掙扎,又不會弄疼他。
林巧云偷偷打量著柳思遠。火光下,這個平日里不茍言笑的知青,眉眼間少了幾分冷峻。
她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幾道細小的傷痕,想必是方才在林場摸黑找人時劃的。
等處理完傷口,林青松整個人都成了紫茄子。
巧巧忍不住笑出聲:“你明天上學可怎么辦?這樣子,怕是要嚇著女同學。”
“有什么好笑的。”林青松不以為然,“涂了藥好得快。再說了,我又不是去相親。”
等人都走后,林青松才小聲對林巧云說:“姐,其實我是在別的教室外面寫作業。”
林巧云的手頓了一下,心里一陣酸澀。
她知道弟弟為什么要在別的教室外面寫作業,他們家連煤油燈都舍不得點,更別說電燈了。
“餓了吧?我幫你做個荷包蛋。”她轉身往廚房走,生怕林青松看到她眼里的淚光。
“真的?家里有雞蛋?”林青松眼睛一亮,隨即又黯淡下來,“姐,別浪費了,留著賣錢吧。”
林巧云笑著搖頭:“從趙太婆那兒換來的,不值幾個錢。再說了,你這傷要好好補補。”
她在廚房里忙活著生火燒水,小心翼翼地放入六個雞蛋。
等快熟時加入紅糖,香甜的氣味很快彌漫開來。
這是她從趙太婆那里學來的做法,據說這樣煮出來的雞蛋特別香。
分裝好后,她端著一碗來到柳思遠門前:“柳知青,雞蛋放窗臺上了,趁熱吃。”
屋里安靜了好一會,一只修長的手才從窗戶的破洞伸出來,將碗端了進去。
那動作很輕,似乎生怕驚擾了夜的寧靜。
林巧云站在原地,直到那只手將空碗放回,才轉身離開。
她想起前幾天聽村里人說,知識點的房頂漏雨,柳思遠的床都濕了一半。
也不知道他晚上是怎么睡的。
夜深了,林青松早已睡熟。
林巧云收拾完碗筷,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。
今晚發生的一切像放電影似的在腦海中回放。
她想起柳思遠背著林青松時的背影,那道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可靠。
想起他按住林青松時的動作,明明是個不愛與人接觸的人,卻在關鍵時刻伸出了援手。
又想起那只從窗戶伸出來的手,骨節分明,帶著些許傷痕。
這個看似冷漠的知青,似乎也沒那么難接近。
只是不知道為什么,每次想到他,心里就會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
外面的蟲鳴聲漸漸遠去,月光透過窗戶的破洞灑進來。
林巧云翻了個身,想著明天得去找些稻草,給柳思遠的窗戶糊上。
至于電池的事,她得想辦法盡快還上。
雖然柳思遠說不用還,但她不能就這樣欠著。
或許可以多接些活計,雖然這樣會更累一些,但總比欠著人情要好。
想著想著,她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。
睡意朦朧間,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在黑暗中為她們指引方向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