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青松？”她輕聲喚道，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。

沒有回應。

一陣冷風吹過，帶起院子里的落葉，發出沙沙的響聲。

林巧云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，心里的不安越發強烈。

按理說，青松今天第一天上學，晚自習六點半就該放學了。

就算路上耽擱，這會兒也該到家了。

她快步走到西廂房前，抬手敲響了柳思遠的房門。“柳知青？你今天回來時看見青松了嗎？”

屋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，很快，柳思遠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。

他攥著一支手電筒，眉頭緊鎖：“沒見到，他還沒回來？”

“嗯。”林巧云的聲音有些發顫，“我剛才在附近找了一圈，都沒看見人。”

柳思遠沉默片刻，目光落在林巧云蒼白的臉上：“先別慌，去大力家問問。說不定他們一起回來，在那兒玩忘了時間。”

兩人快步往大力家走去。

夜里的村子靜得出奇，連平日里最愛叫喚的狗都蜷縮在各家院子里。

趙韓財家的門很快被敲開了。

巧巧睡眼惺忪地出來開門，一聽說青松沒回來，立刻清醒了：“不對勁，青松從來不會這樣。他做事最有分寸，就算要晚回來，也一定會提前說一聲。”

消息很快在村子里傳開。

村民們紛紛披衣起床，拿著火把手電出來幫忙找人。

零星的人影在月光下晃動，此起彼伏的呼喊聲打破了夜的寂靜。

只有林正和趙銀珠，磨蹭了半天才出來。

趙銀珠倚在門框上，臉上帶著譏諷：“這會兒想起我們來了？分家的時候不是挺硬氣的嗎？”

林巧云攥緊了拳頭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
巧巧氣得要沖上去，被她一把拉住。

“別理她，”林巧云低聲道，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，

“她就是想逼我回去，好繼續給我說親。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。”

她轉身看向其他人：“韓財哥，阿力哥，柳知青，麻煩你們陪我去河集找找。”

趙韓財點頭：“老大隊長帶人去山里找，我們去河集。多找幾個地方，學校，車站，還有醫院都看看。”

村里的電亮了起來，是長祿叔特意開的。

零星的燈光照亮了山路上的人影，大家分頭行動。

有人去了林場，有人去了河邊，還有人去了鄰村打聽。

林巧云一行人往河集去。

二十多里的山路，坑坑洼洼，兩邊野草叢生。

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光柱，大家一邊走一邊喊著青松的名字。

林巧云的心揪得更緊了。

這條路她太熟悉了，平時走著沒什么，但現在想想，處處都是危險。

萬一青松一腳踩空掉進溝里...她不敢再想下去。

柳思遠走在她身邊，默默地遞過來一件外套：“穿上吧，夜里冷。”

林巧云搖搖頭：“不用了，我不冷。”

“別逞強，”柳思遠的聲音低沉而堅持，“你要是病倒了，誰照顧青松？”

這句話觸動了林巧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。

自從分家后，她就一直在努力證明自己可以把青松照顧好。

可現在，她連青松在哪里都不知道。

她接過外套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，卻倔強地不讓它們落下來。

趙韓財走在前面，突然停下腳步：“前面有個岔路口，咱們分頭找吧。我和大力去學校那邊，你們去車站方向。”

林巧云被巧巧和秦春珠一左一右攙扶著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小路上前行。

她的腳踝早已被崴得生疼，但此刻顧不上這些。

每走一步，心跳就快上一分，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可怕的畫面。

“青松會不會出什么事？”這個念頭像一根尖刺，深深扎在她心里，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。

“巧云，你慢點。”巧巧擔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，“你這樣走，腳傷會更嚴重的。”

林巧云搖搖頭，咬著牙繼續往前走：“我沒事，現在找到青松最要緊。”

秦春珠嘆了口氣：“這孩子平時挺穩重的，今天怎么這么晚還不回來？”

“是啊，”巧巧附和道，“我記得他一向放學就回家的。”

林巧云沒有說話，心里卻翻涌著難言的自責。

如果不是為了省那點油錢，她也不會讓弟弟去學校寫作業。

可是家里實在是太窮了，連一個像樣的臺燈都買不起。

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：“姐？”

這聲音雖然虛弱，卻讓林巧云渾身一震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其他人也都聽見了，歡呼聲此起彼伏：“是青松！找到了！”

趙韓財和柳思遠已經沖到前面，很快拽著一個瘦小的身影走了過來。

手電筒的光線照亮了林青松的臉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。

他的模樣實在凄慘。膝蓋上破了兩個大洞，左膝的傷口觸目驚心，血跡已經凝固成暗紅色。兩個胳膊肘也都擦破了皮，衣服歪歪扭扭，沾滿了泥土。

鼻子下還有干涸的血跡，臉上也有幾道擦傷。

“天啊，這孩子肯定是掉溝里了。”巧巧看著他緊緊抱在懷里的書包和水壺，心疼地說。

林巧云再也忍不住，蹲在弟弟面前，顫抖的手撫上他的臉：“你這孩子，走路都不長眼睛的嗎？”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。

“姐，我沒事。”林青松強撐著笑了笑，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，疼得直抽氣。

“不對啊，”錢長河皺著眉頭，仔細打量著林青松的傷勢，“你姐不是讓你坐小毛驢車嗎？怎么會掉溝里？”

林青松趕緊解釋：“小毛驢車翻車了！”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他接著說：“我在學校寫完作業，坐最后一趟小毛驢車回來。車上坐了八個人，拐彎的時候翻進溝里了，底下還埋了幾個人。我年紀小，他們讓我先來找人幫忙。”

“你干嘛非要在學校寫作業？”巧巧不解地問，“家里不是有油燈嗎？”

林青松低下頭，聲音越來越小：“家里的油燈...光線不太好。”

這句話像一把鈍刀，一下一下剜著林巧云的心。

她知道弟弟是為了學習才留在學校，可這樣的結果卻讓她更加自責。

貧窮像一道無形的枷鎖，緊緊束縛著他們的生活。

“帶我們去看看。”柳思遠沉聲說，“傷員要緊。”

林青松點點頭，可剛走兩步就疼得直抽氣。

他的左腿幾乎無法著地，整個人搖搖欲墜。

“我背你。”柳思遠和趙大力同時開口。

兩個男人對視一眼，柳思遠說：“我先來。”

他的聲音不容置疑。

林青松被扶上柳思遠的背，一行人繼續前進。

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搖曳，照亮著這條崎嶇的山路。

泥濘的路面讓每個人的腳步都變得沉重。

三四里地后，他們終于找到了事故現場。

溝里傳來斷斷續續的呼救聲，河灣村的年輕人立刻行動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