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在世，最怕的就是得意忘形。

蔣建民剛在心里暗暗得意，就被現實狠狠打了一巴掌。車廂里突然涌進一大波人，像潮水般將他團團圍住。幾個壯實的大漢背著行李擠在他面前，不得不站起身讓座。

“這是怎么回事？”蔣建民愣愣地看著突然擁擠的車廂，手里緊緊攥著自己的行李。

林巧云微微側身，避開身旁推搡的乘客，聲音輕柔：“剛才那些人都是想搶座的，沒搶到就下去了。現在上來的都是站票。”

蔣建民欲哭無淚地抱著自己的行李，只能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一個落腳點。

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滑落，浸濕了衣領。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，生怕碰到別人。

車廂里悶熱異常，汗水和汽油的味道混雜在一起，還夾雜著各種刺鼻的氣味。司慧西和蔣小翠顯然不太適應，臉色都有些發白，身子微微晃動。

“巧云姐，我有點暈。”蔣小翠扶著車窗，聲音虛弱。

林巧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，從包里掏出話梅和清涼油。

她動作熟練地給兩人額頭、手腕都抹上清涼油，又塞給她們話梅含著。

“這清涼油是特制的，”林巧云一邊給蔣小翠按摩太陽穴，一邊輕聲解釋，“加了薄荷和冰片，特別提神。”

她又遞過幾個透明的塑料袋：“實在不舒服就用這個。我第一次坐長途車也這樣，現在都習慣了。”

司慧西雖然身材魁梧，此刻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頭耷腦。她靠在車廂壁上，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。倒是蔣建國站著反而精神不錯，只是以防萬一也含了顆話梅。

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，胃里的不適感漸漸消散。

蔣小翠感覺好多了，開始打量起周圍的乘客。

有抱著孩子的年輕母親，孩子哭鬧著要喝水；有提著大包小包的商販，正在和身邊人討論行情；還有穿著制服的工人，疲憊地閉目養神。

“這些人，”蔣小翠心想，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目的地。”

一個小時后，車廂里終于空出幾個座位。

蔣建民找了個角落，把行李放在腿上，靠著打起瞌睡。從早上天不亮就出發，坐驢車、倒車，中午只啃了幾口干糧，這會兒困意上涌，實在抵擋不住。

林巧云看著他睡著的樣子，輕輕嘆了口氣。她知道，這一路上大家都不容易。

車窗外的景色飛速掠過，從鄉間的田野到城市的街道。

太陽漸漸西沉，天色慢慢暗了下來。

“到站了！”售票員的喊聲驚醒了打盹的乘客。

等到了府城已是華燈初上。燈籠閃爍，車水馬龍，與他們的小鎮區完全不同。

幾個人拖著疲憊的身子站在汽車站門口，像迷路的孩子一般茫然。

“先找住處。”司慧西和蔣富貴對視一眼，做出決定。夜風吹來，帶著城市特有的喧囂。

林巧云輕車熟路地帶著大家往一家旅社走去。路上，她細心地為大家介紹著周圍的環境。

“這條街我很熟，”她指著兩旁的店鋪，“左邊那家面館的牛肉面特別好吃，右邊是個小診所，老大夫的醫術很好。”

這是她之前住過的地方，雖然掛著公家的牌子，實際上已經半私營化了。

旅社不大，但是干凈整潔，價格也公道。

到了旅社，前臺小姑娘柳思美一眼就認出了林巧云：“是你啊！好久不見！”

她的聲音清脆悅耳，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。

“沒想到你還記得我。”林巧云有些驚訝，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。

柳思美指了指墻上的公告欄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你看，這都是因為你呢！自從你上次來了之后，我們這里可熱鬧了。”

林巧云走近一看，原來是個購銷信息板，上面貼滿了求購和出售的消息。

更讓她驚喜的是，青桐的尋人啟事還在上面，雖然有些泛黃，但字跡依然清晰可見。

“你上次幫住客介紹生意的事傳開了，現在很多人專門來我們這住。”柳思美笑著說，“老板都夸我們旅社生意好，老板終于給我加錢了！”

林巧云心中一暖，從包里拿出一疊卡片：“思美，能幫我把這些也貼上去嗎？正面是我們生產隊的購銷信息，背面是我弟弟的照片。”她的聲音有些哽咽。

“當然可以！”柳思美爽快地答應了，接過卡片仔細查看，“我一定把它們放在最顯眼的位置。”

司慧西見狀，連忙從包里掏出一兜子雞蛋：“這是自家的土雞蛋，你嘗嘗。我們那兒的雞都是散養的，下的蛋特別香。”

“嬸子，這...這太貴重了。”柳思美輕聲說道，目光不自覺地瞥向一旁的林巧云，希望她能出面解圍。

司慧西卻不由分說，徑直將布兜放在柜臺上，那架勢活像是要把雞蛋直接塞進柳思美懷里。“貴重什么！我家養的雞多著呢，下蛋都下不完。”她豪爽地擺擺手，眼角的皺紋都笑出了褶子。

柳思美猶豫著伸出手，又縮了回來。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，城里人買個雞蛋都要憑票供應，這么一大兜子雞蛋，怎么能輕易收下。

林巧云見狀，趕忙打圓場：“思美，這是我舅媽，你就收下吧。我們帶的雞蛋是真不少，每人都分了十來個呢。”

“十...十來個？”柳思美瞪大了眼睛，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對舅甥。

司慧西見她還在猶豫，干脆自己動手，將布兜往柜臺里推了推：“快收著吧，這點心意，可別嫌棄。”

柳思美終于接過布兜，觸手間還能感受到雞蛋的余溫。“那就謝謝嬸子了。”她輕聲說道，臉上泛起一抹羞澀的紅暈。

安頓房間的過程中，空氣里彌漫著歡快的氣氛。蔣小翠正哼著小曲整理行李，突然發出一聲尖叫：“我的錢不見了！”

這聲驚呼瞬間打破了房間里的和諧。林巧云和司慧西聞聲趕來，只見蔣小翠蹲在地上，手忙腳亂地翻找著行李袋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林巧云快步上前，這才發現蔣小翠的行李袋側面有一道細長的裂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