蔣建民低著頭，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：“娘，您要說我就直說。”這些天因為他考上大學，來家里道賀的人絡繹不絕，沒少夸他以后有出息。他注意到司慧西看他的眼神總帶著幾分深意。

“建民，”司慧西正色道，聲音里帶著幾分嚴肅，“你不一樣，幾個兄弟姐妹就你讀了書。現在全家供你上學，將來你得記得幫襯他們。”

蔣建民趕緊點頭應下，臉上帶著幾分羞愧。他知道，為了供他讀書，全家人付出了多少。

林巧云站在一旁，默默聽著大舅媽的話。確實，靠山山倒，靠人人跑，最終還是得靠自己。她的手不自覺地摸向包里的尋人啟事，那是她為找尋青桐準備的。

“這是尋人啟事，底下還有聯系方式。”她從包里拿出一疊紙張，上面印著青桐的照片和詳細信息。又取出一些名片大小的卡片，“這個是河灣村的產品介紹，背面也印了尋人信息。”

司慧西接過仔細端詳，連連點頭：“這主意不錯，兩全其美。”她翻看著卡片，眼中閃過贊許的神色。

夜幕降臨，蛙聲此起彼伏。林巧云和蔣小翠睡在一起，蔣小翠興奮得翻來覆去，像個好奇寶寶般不停發問。

“巧云姐，省外是啥樣啊？”蔣小翠側著身子，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。

“聽說火車可快了，真的嗎？”

“帶啥價位的才夠用？”

林巧云耐著性子回答了幾個問題，聽著蔣小翠越說越起勁，只好假裝睡著了。躺在黑暗中，她的思緒卻愈發清晰。明天要去河集，得把尋人啟事貼在人流量大的地方。

火車站、汽車站、集市，都得去看看。

第二天一早，雞還沒叫，林巧云就醒了。她輕手輕腳地起床，生怕吵醒還在熟睡的蔣小翠。院子里，晨露打濕了她的布鞋，遠處傳來零星的鳥鳴。

她從包里取出尋人啟事，仔細檢查了一遍。照片、信息、聯系方式，都很完整。這是她和蔣建民商量后的結果，既要宣傳河灣村的產品，又要尋找青桐的下落。

司慧西已經在廚房忙活，爐灶上的火光映紅了她的臉。看到林巧云，她笑著說：“這么早就起來了？”

“嗯，想著今天要去河集。”林巧云走到爐灶邊，幫著添了些柴火。

“多帶些干糧，”司慧西叮囑道，“河集路遠，別餓著。”

林巧云應了一聲，心里一暖。這個家，雖然不富裕，但處處都能感受到溫暖。

蔣小翠睜開眼睛的時候，天已經大亮。

她昨晚輾轉反側，一夜未眠。每當閉上眼，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即將要去的城市，那些陌生的街道、高樓，還有未知的生活。這些想象讓她既期待又忐忑，以至于整夜都無法安睡。

院子里傳來一陣忙碌的腳步聲，夾雜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。林巧云的聲音由遠及近：“小翠，該起床了！今天可是大日子！”

蔣小翠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，聲音里帶著幾分倦意：“昨晚幾點睡的啊...感覺眼睛都睜不開了。”

“這孩子，”林巧云推開房門，看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蔣小翠，語氣中帶著幾分寵溺，“是不是興奮得睡不著覺？”

蔣小翠裹著被子翻了個身，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小臉：“哪有什么興奮不興奮的，就是...就是有點緊張。”她的聲音越來越小，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
林巧云走到床邊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緊張是正常的，第一次離家這么遠，換誰都會忐忑。不過有我陪著你呢，別怕。”

院子里的水缸邊已經站了一排人，有的在刷牙，有的在洗臉。清晨的陽光灑在水面上，泛起粼粼波光。

自從養雞以來，蔣家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，連這些細微的生活習慣也漸漸改變了。

林巧云從隨身的包里掏出牙刷和牙膏，遞給蔣小翠一支。

在這個年代，能天天刷牙的人家并不多見。

但大舅家不一樣，家里有讀書人，加上林巧云時常從城里帶來各種日用品，漸漸養成了這些“新派”的習慣。

司慧西今天準備的早飯格外豐盛。爐灶上的大鍋里，熱氣騰騰的面條散發著誘人的香氣。

鍋邊還擺著一個小平底鍋，正在煎著金黃的荷包蛋。

“來來來，趁熱吃。”司慧西將一大碗面條端到林巧云面前，上面整整齊齊地擺著三個煎得恰到好處的雞蛋，金黃酥脆，散發著濃郁的香氣。

要是讓城里的秦巧芬看到這陣仗，怕是要驚掉下巴。在城里，雞蛋可是稀罕物，哪能像這樣一頓吃三個。林巧云看著眼前這碗幾乎要溢出來的面條，不禁咽了咽口水。

“大舅媽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。”林巧云一邊吃一邊稱贊，“這面條的火候掌握得剛剛好，不軟不硬，特別筋道。”

鄭承業抱著孩子，在一旁笑呵呵地問：“夠嗎？要不要再來點？鍋里還有呢。”

“不用了不用了！”林巧云連連擺手，“我真的吃飽了，再吃就要撐著了。”

司慧西還想給她添，被林巧云堅決拒絕。

她放下碗筷，拍了拍略微鼓起的肚子：“這一頓夠我撐到晚上了。”

吃過早飯，一行人拎著大包小包往村口走去。清晨的陽光灑在田野上，露珠在禾苗上閃閃發亮。遠處的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，勾勒出一幅水墨畫般的景色。

驢車已經在村口等候多時。趕車的是村里的張大叔，他正一邊給驢喂草，一邊跟路過的社員打招呼。看到蔣家一行人過來，連忙招呼道：“來了來了，都上車吧，咱們好趕路。”

蔣小翠靠在林巧云肩上補覺，時不時被顛簸驚醒。

林巧云也趁機瞇了一會，但每次驢車經過坑洼處，她都會下意識地扶住蔣小翠。

到了河集的汽車站，場面頓時熱鬧起來。人聲鼎沸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混雜著汽車的轟鳴聲。林巧云憑借多年的經驗，眼疾手快地搶到了座位。

蔣建民第一次見這陣仗，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嚇了一跳，一時間手足無措。

好在林巧云及時伸出援手，拉著他擠過人群，才讓他有了個落腳的地方。

到了鎮區轉車時，情況更是險象環生。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向車門，林巧云被人一拽，失去了先機，只得退而求其次選了后排。尾部的一溜空位，已經坐了一個提著竹籃的老大娘。

司慧西眼明手快，一下子占了剩下的位置。最后蔣建民只能坐在木頭箱子上，雖然視野開闊，但每逢急剎車都要提心吊膽，生怕摔倒。

“建民，要不咱們換換？”司慧西看不過去，提議道。

“不用，這樣挺好。”蔣建民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白牙，“我這兒還能伸腿呢，坐著反而舒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