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說著，蔣建國挑著兩筐雞蛋從后門進來。他身上的藍布衫已經(jīng)被汗水浸透，但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意：“巧云來啦？正說這幾天怎么沒見你來收雞蛋。”

“去鎮(zhèn)區(qū)賣貨了，順便看了看巧月。”林巧云趕緊接過他手里的籮筐。

“巧月還好吧？”

“挺好的，整天瘋玩，個子都長高了。”林巧云注意到蔣建國眼角的疲憊，“建國哥，你這幾天是不是太累了？”

蔣建國擺擺手：“沒事，就是這兩天家里來客人多，雞舍那邊得多費點心。”

蔣小翠在一旁插嘴：“我去叫二哥來幫忙數(shù)雞蛋。”

“叫他干啥？”蔣建民皺眉，“他正陪客人說話呢。”

“讀了那么多年書，總該會數(shù)雞蛋吧！”蔣小翠說完就往外跑。

蔣建國無奈地笑笑：“別理她，就是替我不平。其實我挺知足的，能供弟弟讀書，這是好事。”

林巧云看著他布滿老繭的手，心里一陣酸澀。她想說點什么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
堂屋里又傳來一陣笑聲，有人在問：“建民同志，你們學校在哪個城市啊？”

“在外省。”蔣建民的聲音清朗，帶著幾分書生氣，“是重點大學。”

“哎呀，那可真是太好了。”又是一陣恭維聲。

司慧西端著茶壺從外面進來，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：“人都來齊了吧？該吃飯了。”

“大舅媽，”林巧云趕緊迎上去，“我來幫您端菜。”

司慧西拉著她的手，壓低聲音：“巧云啊，你說這些人，怎么就這么勢利呢？建國這孩子，實在得很，可這些人眼里就只看到建民。”

林巧云不知該如何安慰，只能默默地幫著端菜。

飯桌上，那些來相看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語，都在說些體己話。蔣建民坐在主位上，臉上帶著禮貌的笑容，時不時應和幾句。

蔣建國坐在角落里，低頭扒飯，仿佛與這熱鬧的場面格格不入。

“建民啊，”有人問道，“你這么年輕就考上大學，將來肯定前途無量啊。”

“是啊，”另一個人接話，“現(xiàn)在正是國家需要人才的時候，像建設這樣的大學生，那可是寶貴得很。”

蔣建國默默地放下碗筷，起身往外走。林巧云看著他的背影，心里一陣難受。

她覺得那些人真是瞎了眼，建國哥雖然沒讀多少書，但養(yǎng)雞的本事一流，現(xiàn)在家里條件好起來，不也是靠他嗎？

蔣小翠跟著出去，沒一會兒又跑回來：“娘，大哥說雞舍那邊有事，他先過去看看。”

司慧西嘆了口氣，眼中閃過一絲心疼。

飯后，林巧云幫著收拾碗筷。蔣建民走過來，低聲說：“巧云，麻煩你去看看我哥。他這人就是這樣，什么都憋在心里。”

林巧云點點頭，端著一碗熱湯往雞舍走去。

她遠遠地看見蔣建國正在清理雞舍，動作熟練而認真。

“建國哥，”她輕聲喚道，“喝點湯吧。”

蔣建國直起腰，接過碗，笑容依舊溫和：“謝謝。”

“建國哥......”

“我知道你想說什么。”蔣建國打斷她的話，“我真的很為建民高興。他從小就聰明，讀書也用功，考上大學是應該的。至于那些人......”他頓了頓，“隨他們?nèi)グ伞！?

“建國哥，你總說隨他們?nèi)ィ赡阕约耗兀磕愕母冻龊团Γ矐摫蝗丝匆姡蝗俗鹬亍！绷智稍频脑捳Z中帶著幾分不甘與心疼。

蔣建國微微一笑，將手中的空碗輕輕放在一旁，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：“巧云，人各有志，各有天命。我生來就不是讀書的料，但我有雙手，能養(yǎng)雞，能讓家里人過上好日子，這就夠了。建民他走的是另一條路，那條路上有鮮花也有荊棘，我雖不能陪他走，但我會在這里，守好我們的家。”

說著，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柴房：“來，幫我一起數(shù)雞蛋吧。” 林巧云聞言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
她走上前，與蔣建國并肩而立，兩人開始認真地數(shù)起雞蛋來。

陽光照在一顆顆圓潤的雞蛋上，泛著溫潤的光澤。

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清香，混合著若有若無的雞糞味，倒也不讓人覺得難聞。

“家里現(xiàn)在兩百多只成雞，每天能下兩百個蛋左右。”蔣建國一邊仔細地將雞蛋分類，一邊輕聲說道。他的動作很輕柔，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這來之不易的收成給打碎了。

林巧云聽著這數(shù)字，心里暖暖的。這養(yǎng)雞的事業(yè)，總算是有了起色。她看著蔣建國認真的側(cè)臉，想起當初剛開始養(yǎng)雞時的艱難。那時候，連最基本的雞舍都是東拼西湊搭建起來的。

“第三批小雞正在孵化，”蔣建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，“前兩批的成活率越來越高了。第一批死了七八只，現(xiàn)在第二批看著能活八十只左右。”

“那挺好的。”林巧云將一個略顯臟污的雞蛋放到一旁，準備單獨清洗，“公雞也別急著處理，留著養(yǎng)大了賣肉。現(xiàn)在市場上的雞肉價格不錯。”

蔣建國點點頭，手上的動作沒停：“你說得對，只要能賣出去，養(yǎng)著就是。現(xiàn)在咱們有了經(jīng)驗，死亡率也低了不少。”

門外傳來腳步聲，蔣建民拎著一桶新鮮的玉米進來。他將桶放在墻角，抹了把臉上的汗珠：“全靠搞副業(yè)，不然我哪能這么輕松。以前種地的時候，天天累得腰酸背痛。”
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蔣小翠跟在后面走進來，語氣里帶著幾分嗔怪，“要不是大哥幫襯著，你現(xiàn)在還在地里刨食呢。”

林巧云看著這一幕，嘴角不自覺地揚起。這才是一家人該有的樣子，互幫互助，其樂融融。

陽光漸漸變得毒辣起來，小柴房里的溫度也隨之升高。

林巧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，將最后一筐雞蛋分類完畢。

數(shù)完雞蛋后，林巧云與蔣家兄妹三人一同回到了堂屋。

此時的堂屋已經(jīng)恢復了往日的寧靜，客人們大多已經(jīng)散去，只剩下幾個與蔣家關系較為親近的長輩還在閑聊。

司慧西見他們進來，忙招呼道：“快來歇會兒，喝口水。巧云啊，今天真是辛苦你了，還幫著數(shù)雞蛋。” 林巧云笑著搖搖頭：“大舅媽，這有啥辛苦的。建國哥和建民哥才是真的辛苦，一個忙著養(yǎng)雞，一個忙著學習。”

蔣建國憨厚地笑了笑：“巧云，你就別夸我了。我這人粗苯，也就會干點這些活兒。建民才是咱們家的希望，以后還得靠他光宗耀祖呢。”

蔣建民聞言，臉上露出謙遜的笑容：“大哥，你可別這么說。咱們家能有今天，全靠你和娘的辛苦付出。我能考上大學，也是你們給我創(chuàng)造了條件。”

司慧西聽著兒子們的話，眼里滿是欣慰。她拍了拍林巧云的肩膀：“巧云啊，你看咱們家這幾個孩子，都是懂事的孩子。你啊，以后也多來走動走動，咱們也熱鬧熱鬧。”

林巧云笑著點頭：“好嘞，大舅媽。我以后啊，肯定常來。”

告別了大舅一家人，林巧云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
她的心情格外輕松和愉悅，仿佛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