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老師一邊調著煤爐子，一邊關切地問：“巧云，吃飯了沒有？”爐子上的水壺發出輕微的響聲，蒸汽裊裊升起。

“吃過了，慕媽媽?！绷智稍品畔卤澈t，活動了下酸痛的肩膀。

“這都幾點了才吃飯？”慕老師心疼地拉著她的手，觸手是一片粗糙，“你這孩子，也不知道照顧自己。”

林巧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今天跑了好多地方，還坐錯了車，耽誤了不少時間。本來想早點回來的，結果......”

小巧月很懂事地給她倒了杯水，林巧云接過來一口氣喝完。溫熱的白開水滑過喉嚨，在外奔波一天，這是她喝過最舒服的水。

“慢點喝，別嗆著?！蹦嚼蠋熮D身去廚房，一邊走一邊說，“我給你熱點飯菜。”

“真的不用了，慕媽媽。”林巧云連忙阻攔，“我是真吃過了?！?

司老師在一旁笑道：“讓慕老師去吧，她這個人就是這樣，看著年輕人餓著就心疼?！?

房間里彌漫著溫馨的氣氛，林巧云環顧四周，墻上貼著幾張學生的書法作品，角落里擺著一個舊書架，上面整齊地碼著各種教材和參考書。這里雖然簡陋，卻處處透著書香氣息。

“村里的工程進展得怎么樣？”司老師關切地問道。

林巧云嘆了口氣：“只有這兩個月能動工，再晚了地就凍上了?，F在正是最忙的時候，得抓緊。”

慕老師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出來，放在桌上：“要不你搬來城里住吧？這樣來回跑太辛苦了。”

林巧云笑著婉拒：“村里還有很多事要做，而且......”她頓了頓，“老院也得有人照看?！?

雖然她沒說完，但兩位老師都明白她的意思。那座老院承載著太多回憶，是她最后的牽掛。

慕老師不再勸，只是默默地給她夾菜：“多吃點，看把你瘦的。”

林巧云本說不餓，但還是被飯菜的香味勾起了食欲，不知不覺就吃了個精光。

吃完飯，她拿出下午寄存在這里的籮筐：“巧月，這是給你的。”

小巧月捧著一大把鉛筆，眼睛都直了：“這、這得寫到什么時候?。俊彼⌒囊硪淼財抵U筆，生怕漏掉一支。

林巧云忍不住笑：“剩余的東西給父母享用吧?！闭f著，她又拿出一摞本子，“這些本子封皮有點破，但里面都能用。”

慕老師接過本子，仔細翻看：“紙張很好，比學校發的都好。這得花不少錢吧？”

“不貴的。”林巧云連忙說，“我認識一個舊貨交易市場的老板，他那里經常有這種稍微破損的文具，便宜得很?！?

司老師拿起一本翻了翻：“這下寫教案夠用了。巧云，你有心了。”

林巧云從籮筐里掏出兩大盒蚊香，遞給慕老師時，手指不經意地摩挲過包裝紙的邊角。

“這是八十圈蚊香，估計能撐到夏季完?！彼p聲說道。

慕老師接過蚊香，眉眼間盡是溫柔，：“你這孩子，上次不是剛給了一大堆嗎？這么多，我們哪里用得完。”

“姐姐帶來的蚊香可好了！”小巧月從書桌前蹦跳著跑過來，扎著的兩條小辮子隨著動作一顛一顛的，“一點都不嗆人，蚊子也不敢來！比合作社賣的好多了！”

林巧云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，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：“要是嫌多，把兩間屋子的燈全開了，實在多的就分給其他老師。。”

慕老師聽了這話，不由想起上次分出去的兒童面霜。那些東西在學校里可受歡迎了，她用糧票糧票換了不少好東西，隔三差五就能帶巧月去打牙祭。

想到這里，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。

林巧云繼續從籮筐里往外掏東西，動作輕柔而細致。

花露水、風油精、清涼油，一樣樣整齊地擺在桌上。

還有削去了商標的老肥皂和香皂，裝在玻璃瓶里的洗發水。

每一樣物品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，仿佛在對待什么珍貴的寶物。

“好香啊！”巧月迫不及待地拿起洗發水，拔開瓶塞深深地嗅了一口，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，“這味道比我們學校賣的那個好聞多了！”

這個年代的日用品，大多都是原料本味，要么就是劣質香精味，哪有這么清新自然的香氣。慕老師也忍不住湊近聞了聞，眼中閃過一絲驚喜。

林巧云又拿出幾塊碎布料，動作間帶著些許遲疑。

為了不引人注目，特意選了些看起來普通的款式。

慕老師拿起布料仔細端詳，眉頭微微蹙起：“這料子看著挺好的，怎么都是零零碎碎的？”

“西部針織廠處理的邊角料，”林巧云語氣平靜，目光卻不自覺地躲閃了一下，“便宜得很。”

慕老師又翻看了幾下，發現布料有些起毛：“這像是穿過的？”

“對，他們把舊衣服也拆了賣，所以才這么便宜?！绷智稍蒲a充道，心里卻暗自慶幸自己提前想好了說辭。

一聽是便宜貨，慕老師立刻眉開眼笑：“那敢情好，這樣的最實惠?，F在誰不是能省就省?！?

說著，她起身去柜子里翻出個匣子，數出一沓錢來。

紙幣已經有些發黃，邊角也有些磨損，顯然是攢了很久的。

“上回那些東西我都分給學校的老師了，大家都說好，特別是那些梅蘭竹菊的杯子?！蹦嚼蠋熞贿厰靛X一邊說，“現在物資這么緊缺，能有這些東西真是幫了大忙?！?

“是啊，”司老師不知什么時候也走了進來，站在門邊感嘆道，“現在誰家不是用搪瓷缸子，能有個瓷杯子都是稀罕事。”

慕老師把錢遞給林巧云，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：“這是賣東西得的四十二塊，你拿著?！?

“不用不用，”林巧云連連擺手，心里一陣酸澀，“我不缺錢的?！?

慕老師不由分說塞給小巧月：“你給你姐姐?！?

小巧月踮著腳尖，仰著小臉，把錢往林巧云手里塞：“姐姐，你收下嘛。慕老師說了，幫人幫到底。”

看著小姑娘明亮的眼睛，林巧云無法拒絕。她在心里盤算著，下次再多帶些東西來，慢慢還這個人情。這份溫暖，比任何金錢都要珍貴。

洗過澡后，三個人擠在大房間里。

房間里點著林巧云帶來的蚊香，淡淡的香氣驅散了夏夜的悶熱。

慕老師和小巧月一起給林巧云絞頭發，說說笑笑。巧月坐在床上，一會兒學老師上課的樣子，一會兒又模仿隔壁張奶奶的走路姿勢，逗得大家笑作一團。

“姐姐，你的頭發好長啊，”巧月用小手撫摸著林巧云的發絲，“比我們班主任的還要長?！?

林巧云笑著說：“那是因為姐姐從小就留長發?！?

“我也要留長發！”巧月立刻宣布，“要留得比姐姐還長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