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巧云站在門外，聽著里面的談話聲。她看著自己的手掌，那里還留著昨天烤胡餅時被燙出的紅痕。這通電的事情，確實是個大工程，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依附著青河灣。

屋里的討論還在繼續。老支書放下算盤，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，那是前幾天測量的數據。“電線也用不了那么多，”他一邊說一邊用粗糙的手指在紙上比劃，“咱們村到青河灣那段路得有八九里，這樣算下來能省四千米左右。”

“對對對！”趙韓財的眼睛都亮了，他搓著手走來走去，“這根導線也是以前掏錢整的，現在肯定還能用！咱們村又不是沒出過力，憑什么現在還得看他們臉色！”

林巧云聽到這里，心里暗暗搖頭。她在未來見過太多電線老化的事故，那些年久失修的電線就像定時炸彈，隨時可能引發火災。但她知道，現在說這些，恐怕沒人會信。

“柳會計，”老支書轉頭看向角落里一直沒說話的柳會計，“明天你再帶人去仔細量量，看看到底能省多少米。這事得算清楚，可不能讓人說咱們占便宜。”

柳會計放下手中的煙袋，慢悠悠地點了點頭：“正好明天要去青河灣結電費，順道就把這事辦了。不過...”他欲言又止。

“不過什么？”趙韓財追問道。

柳會計嘆了口氣：“就怕青河灣那邊不樂意。上次去交電費，我聽他們村大隊長說，他們也想擴建電力設施，怕是不會輕易放手。”

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。大家都知道，青河灣這些年靠收電費可沒少賺錢，現在讓他們放棄這個收入來源，確實不太現實。

就在這時，林巧云輕輕敲響了門。

“誰啊？”趙韓財的聲音里還帶著剛才的煩躁。

“韓財隊長，是我。”

聽到林巧云的聲音，趙韓財的表情瞬間就垮了下來。這段時間林巧云鬧出的事太多了，從分家到賣胡餅，從舉報到做生意，每一件都讓他這個生產組長焦頭爛額。

村里人背地里都在說，這個女學子不安分，整天琢磨些新花樣。

“又來了？”趙韓財語氣里帶著明顯的不耐煩，“這回又要整什么幺蛾子？”

林青松聽出了趙韓財話里的不屑，立刻挺直了腰板，眼里閃過一絲怒火。

他最見不得有人這樣對待姐姐，就算是生產組長也不行。

林巧云卻拉住了弟弟的胳膊。她太明白趙韓財的難處了，這個年代，一個生產組長要平衡各方利益，還要應付上頭檢查，確實不容易。更何況，她確實給趙韓財添了不少麻煩。

“韓財隊長，”她溫和地開口，聲音里帶著一絲歉意，“我聽說你們在算通電的賬？”

趙韓財愣了一下，眉頭皺得更緊了：“你怎么知道？這事還沒跟村里人說呢。”

“我大舅家那邊也在籌劃通電的事。”林巧云笑著說，目光掃過屋里的幾個人，“他們村比我們村條件還好些，不也還沒通上電嗎？這事確實不容易。”

這話說得在理，趙韓財的態度也軟化了幾分。他嘆了口氣，摸出一支煙點上：“可不是么，光電線就要花好幾千。現在手里就這點錢，還得留著買化肥呢。”

“六毛錢一斤的糧食，是按統購價算的吧？”林巧云若有所思地問。

趙韓財一愣，不明白她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。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其他人，發現大家也是一臉茫然。

林巧云看著眼前幾個人，嘴角微微上揚。

她知道，這些人都在等著她的下文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緊張感，連一向話多的趙韓財都安靜下來，只是不停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。

“統一購銷的事情，我倒是有個想法。”她緩緩開口，聲音不疾不徐。

趙韓財立刻坐直了身子，連椅子都發出吱呀一聲響。

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巧云，那架勢仿佛要把她的每一個字都刻進腦子里。

老支書抽了一口旱煙，濃郁的煙味在屋子里繚繞。

他雖然沒說話，但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。

“咱們要買電線，要通電，這事兒得分開來看。”林巧云從包里掏出一個已經有些發舊的小本本。本子的邊角都翹起來了，顯然經常翻閱。

她翻開本子時，幾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探頭往前湊。

密密麻麻的字跡映入眼簾，有些地方還畫著各種箭頭和圈圈，看得出主人沒少下功夫。

“我前段時間去府城，認識了個機械廠的供應科主任。”她用手指輕輕劃過紙面上的一行字，“老錢，五十出頭，在廠里干了二十多年了。他們廠子現在產量大，價格便宜，一米才五毛六。”

這話一出，在場的人都愣住了。柳會計手里的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，他卻渾然不覺。

趙韓財第一個反應過來，一拍大腿，椅子都差點翻倒：“這比合作社的便宜多了！合作社要七毛二呢！”

林巧云點點頭，她早就料到會是這個反應。“要是買得多，還能再便宜，最低能到五毛二。”

她看著趙韓財激動的樣子，心里暗自好笑。這人剛才還說她投機取巧，說她不務正業，這會兒倒是眼睛都亮了。人啊，總是這樣，一聽到利益，態度立馬就變了。

“那得趕緊聯系啊！”趙韓財恨不得現在就打電話，“這可是天大的好事！”

林主任也跟著點頭：“是啊是啊，咱們村通電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了。”

林巧云卻不急不慢地合上本子：“這只是第一步。”

她環視四周，看著大家期待的眼神，繼續說道：“咱們村通電的事，不能只顧著生產組。各家各戶遲早都要裝電表，與其一家一家來，不如一起辦了。”

這話讓老支書眼前一亮，煙斗差點掉在地上。他咳嗽了兩聲，想說什么，卻又咽了回去。

柳會計立馬掰著手指頭算起來：“對啊，裝電表要請人來，一次裝一戶和一次裝十戶，人工錢能差老大一截了。而且還能省下不少應酬錢。”

“可問題是，”趙韓財皺著眉頭，臉上的喜色褪去了幾分，“村里人手頭都緊，能拿得出錢的沒幾戶。”

林巧云笑了，她早就想到了這一點：“沒錢可以想辦法掙錢。”

“掙錢？”趙韓財一臉無奈，“你是說賣汽水那些？那點錢夠干啥的。”

“誰說是賣汽水了？”林巧云眨了眨眼，從包里又掏出一張紙來。

這是她這段時間觀察村里情況，做的一份詳細計劃。

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，還畫著各種表格和箭頭。

“村里有手藝的不少，比如張嬸織毛衣，張阿娘的手工活也好，還有錢叔家的木工活，韓嫂家的針線活。”她一邊說，一邊用手指著紙上的內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