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巧云的生意越做越紅火，合作社的售貨員雖然眼高于頂，但她這里價格實惠又笑臉相迎，生意自然不愁。

“巧云啊，這糖塊真是太好了！”韓二嬸捧著剛買的一包硬糖，眼角的皺紋都笑開了花，“雖說我家不缺鴨蛋走親戚，但這糖塊當禮物再合適不過。”

她話音剛落，旁邊就有人應和：“可不是嘛，這糖不貴又體面，買些回去走親戚多方便。”

“我家那口子總說我亂花錢，這不，一包才兩毛，他總該沒話說了吧？”張嫂子把糖往懷里揣了揣，臉上帶著得意。

林巧云一邊給錢找零，一邊聽著大伙七嘴八舌的議論。她手上動作不停，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瞥向了街角。那里，趙韓財正帶著兩個孩子站在人群外圍，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
“爹，我也想吃糖。”小兒子扯著趙韓財的衣角，奶聲奶氣地說。

趙韓財嘆了口氣，終究還是走了過來：“給我拿包福星糖。”

林巧云麻利地包好糖果遞過去，趙韓財的媳婦卻突然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：“你這是什么眼神？”

“我能有什么眼神？”趙韓財急忙解釋，“就是覺得這價錢實在。”

“你敢有別的想法？”韓財媳婦瞪了他一眼，語氣里帶著幾分警告，“咱們村出了個能人，這不是好事嗎？你看三叔家的孩子們，現在也跟著賣汽水賣麥芽糖，一天能掙好幾毛呢。”

趙韓財皺著眉頭：“這樣不像樣子。”

“樣子能當飯吃？”韓財媳婦抱過小兒子，聲音提高了幾分，“你瞧大隊長家閨女，光賣胡餅就抵得上廠里一份工資。他們家阿力養鴨子，給隊里交了不少，自家肯定也留了些。這有什么不好？”

林巧云裝作沒聽見他們的爭執，專心給其他人稱糖。

但她心里清楚，趙韓財作為隊長，對村里這股子經商風氣多少有些抵觸。

太陽漸漸升高，街上的人越來越多。

林巧云的攤位前圍了一圈人，有買糖的，也有純粹來看熱鬧的。

“巧云啊，你這賣菜賣胡餅，再加上雞蛋，掙了不少吧？”有人忍不住問道，語氣里帶著幾分羨慕。

林巧云笑而不答，只是輕輕點頭。

她知道，這些人是在打聽她的收入，但有些事點到即止就好。

“那肯定比隊里發的工票多！”又有人插嘴道。

這話一出，周圍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。

有人露出向往的神色，有人則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家孩子。

趙韓財看著社員們熱火朝天的討論，終于長嘆一聲：“行吧行吧，都去賣吧。大家能自己掙錢，也省得天天來找我這個隊長。”

這話無異于打開了一道閘門。

放暑假后，河灣村的孩子們都動了起來。

扛著親手打造的行囊，成群結隊地去河集進貨，然后走遍十里八鄉賣汽水賣糖。

“大福，你今天賣了多少？”三福蹲在路邊，一邊擦汗一邊問自己的哥哥。

“兩毛八。”大福掏出一把銅板，“你呢？”

“我三毛！”三福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錢袋子，“我發現了個好法子，就是...”

“哎呀，別說了！”亮巧突然從后面跑來，“我妹子今天可厲害了，一下午賣了五毛！”

林巧云見勢頭不錯，索性又去批發市場進了一大批貨。

有了手推車，百來斤的貨對她來說不在話下。

她還特意買了個彈簧秤和一卷大規格自封袋，專門用來分裝糖果。

從未來帶回來的糖，她都會先換到自封袋里，原來的包裝袋直接扔進灶膛燒掉。

“青松，你來幫我分裝一下。”林巧云喊住了路過的青松。

青松放下手里的活計，走進院子：“要分多少？”

“這些都要分。”林巧云指了指堆在角落的糖果，“記得先洗手。”

青松點點頭，去水缸邊仔細搓洗雙手。林巧云看著他認真的樣子，心里暗自點頭。

沒過多久，春花帶著兩個小姑娘也來幫忙了。

“都洗干凈了嗎？”林巧云仔細檢查著三個小姑娘的手。

“洗了。”春花怯生生地揪著辮子，露出手心給她看。

林巧云注意到春花脖子后面有一片紅，春花趕緊解釋：“家里沒肥皂了，用毛瓜內芯反復摩擦，可干凈了。”

看著春花認真的樣子，林巧云心里一軟。

其實春花也就比她小幾歲，可現在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的。

“來，我教你們怎么分裝。”林巧云拿出一個自封袋，“要這樣...”

院子里，幾個人忙得熱火朝天。

林巧云一邊干活一邊算賬。

這批糖在未來花了一百七十，到這邊賣了三十多塊。雖說賺得不多，但勝在穩當。

“巧云姐，你說我們以后...”春花欲言又止。

“以后的事以后再說。”林巧云打斷了她的話，“現在只要好好干活就行。”

春花點點頭，低下頭繼續分裝糖果。陽光照在她稚嫩的臉上，映出一層細密的汗珠。

林巧云站在院子里，目光落在春花身上。

小姑娘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衣裳，正緊張地搓著手指，像只受驚的小兔子。

“別緊張，我就隨便看看。”她柔聲安撫道。

林巧云注意到春花雖然衣著樸素，但看得出很用心地保持整潔。

只是這孩子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拘謹，仿佛生怕做錯什么似的。

“你這幾天不是掙了些錢嗎？”林巧云輕聲問道，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春花略顯粗糙的小手。

春花低著頭，聲音細若蚊吶：“都攢著呢，老太太念叨著想攢齊我們兄妹倆的上學錢，就讓我上學。”

這句話像一根細針，輕輕戳在林巧云心上。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情景。

那時候，家里也是拮據得很，母親省吃儉用，就為了能供她讀書。

院子里一時安靜下來，只有遠處傳來的蟬鳴聲。

巧云看看春花，欲言又止。倒是巧兒打破了沉默：“巧云姐，你別擔心，我們都很會攢錢的。”

林巧云笑了笑，仔細打量起這個小姑娘。雖然家境都不好，但她顯然都注意個人衛生。

只是巧兒的衣服看起來有些異樣，布料還帶著潮氣。

她伸手摸了摸巧兒胸口和領口的衣服，果然還是濕的。

巧兒像是被嚇了一跳，連忙往后退了半步。

“對不起，我就這一件能穿出門的衣服......”巧兒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羞愧，“早上洗了，還沒完全干......”

春花立刻幫腔：“巧云姐，巧兒這幾天一直穿這件賣汽水，今天特意洗了。她怕臟了影響生意。”

林巧云看著巧兒泛紅的眼圈，心里一陣酸澀。這些孩子，才多大年紀就懂得這么多。

“沒事，穿什么都行，只要干凈就好。”她輕輕拍了拍巧兒的肩膀，“不過濕衣服可不能穿，會著涼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