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二表哥蔣建國和小表妹蔣小翠在家。

林青松一聽建國表哥在復習功課，立馬鉆進了屋里。

蔣小翠拉著林巧云坐在穿堂里，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憂愁：“阿翠姐昨天又被罵了一頓，就因為歇了一會兒。”

“那姐夫就沒說什么？”

“他啊，”蔣小翠咬著嘴唇，眼里閃著淚光，“就是個軟骨頭，只會哄著我姐忍著。前兩天我姐腰疼得厲害，他也不敢帶我姐去醫院，怕婆婆說他們亂花錢。”

正說著，大舅媽司慧西滿身塵土地從地里回來了。

她一進門就看見了林巧云，臉色頓時一沉：“怎么突然過來了？是不是林正他們又欺負你們了？”

林巧云連忙搖頭，把手里的籃子遞過去：“大舅媽，這是我換來的，給阿翠姐補身子用的。”

司慧西掀開籃子看了眼，眉頭皺得更緊了：“哪來的東西？”

“是...是用娘留下的銀戒指換的。”林巧云聲音越來越小。

“糊涂！”司慧西一把推開籃子，“你娘就給你們留下這么點東西，怎么能隨便換了？再說你建國表哥已經招到鋼鐵廠了，雖然是拉煤的活計，但好歹能掙錢。”

“可是建國哥的工資也得等一個多月才能發，阿翠姐隨時都可能生了啊。”林巧云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。

司慧西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，眉頭緊鎖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。

“沒錢就不能借嗎？”她的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悅，眼神銳利地盯著林巧云。

林巧云站在那里，身子微微發抖。

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襯衫，衣角處還有幾處細密的針腳，顯然是補過的。

她抿著嘴，執拗地追問：“能借到嗎？姥姥姥爺過世時欠下的債還沒還清呢。”

話音未落，“啪”的一聲脆響在屋子里炸開。

司慧西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林巧云背上，力道之大讓林巧云踉蹌了一步。

“你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？非要跟我對著干是不是？”司慧西的聲音里帶著怒意，她站起身來，居高臨下地瞪著林巧云，“你阿翠姐是著急，但有我和你大舅在，輪得到你操這個心？”

動靜鬧得不小，蔣建國和林青松從隔壁屋子跑了過來。

兩人站在門口，一臉茫然地看著這一幕。

“怎么回事兒啊？”蔣建國試探著問道，目光在司慧西和林巧云之間來回游移。

林青松則是下意識地往姐姐身邊靠了靠，他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襯衫，衣服明顯大了一號，顯得整個人更加瘦小。

看著他們看熱鬧的模樣，司慧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，對著兩人就是一頓訓斥：“你們兩個，站在那兒看什么熱鬧？還不趕緊該干啥干啥去！”

林青松被罵得耳朵都快耷拉下來了，縮著脖子就要往外溜。

蔣建國卻還在一旁勸著：“娘，有輕重緩急，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姐快生了。巧云既然拿來了，您就收下吧。要是真為難，她哪里掏得出這些好東西。”

他的話音剛落，“啪”的一聲，司慧西毫不猶豫地給了蔣建國背上一巴掌：“你懂什么！”

屋子里一時間安靜下來，只剩下幾個人的呼吸聲。

司慧西看著林巧云，心里五味雜陳。

姑娘家的日子本就不易，雖說大姑子留下的這兩個孩子是累贅，但她也不想看著林巧云走歪路。

她的目光落在林巧云帶來的籃子上，里面裝著幾樣零碎物件。

若不是蔣桂芳確實有一枚銀戒指，還是她當年提議公婆出錢打的，而蔣桂芳過世時又確實不見了那戒指，她今天都不會相信林巧云的話。

蔣建國揉著肩膀，不敢再多說什么，默默地站到林巧云身邊。

他偷偷打量著籃子里的東西，眼神里帶著幾分疑惑。

正午的太陽毒辣，蔣富貴和蔣建民從地里回來時，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。

林巧云又將事情重復了一遍，聲音輕柔卻堅定。

“之前不敢拿出來，是怕被我爹和后娘搶走。現在我和青松分出來了，我也長大了，老宅里什么都沒有，剛用這玩意兒換來的。”

她頓了頓，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，又補充道，“是跟村尾趙太婆換的，就住那棟灰瓦白墻的房子。趙太婆人好，等我以后掙到錢了，還能贖回來。”

屋子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，蔣富貴和司慧西對視一眼，雖然也訓斥了一番，但想著蔣阿翠快生了，終究還是收下了東西。

傍晚時分，司慧西留林巧云姐弟倆吃飯。

灶臺上的煙氣裊裊升起，混合著飯菜的香氣飄散在院子里。

除了幾大碗清炒青菜，還特意炒了一小碟小魚干。

油星子在鍋里跳動，發出滋滋的響聲。

司慧西端著菜上桌時說：“這可是你們大舅特意下河撈的，就這么點，沒有多的了。”

林青松看了眼姐姐，沒有動筷子。

這個月他已經吃過烤鴨和踐行宴，過得比往年一年加起來還滋潤，此刻倒是真的不饞。

林巧云低著頭，機械地扒著碗里的米飯，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里。

吃完飯，兩人拎著空籃子就要走。

“我們得趕小毛驢車回去了。”林巧云說著，拉著弟弟就要往外走。

蔣建國被司慧西使了個眼色，連忙追上來，硬是塞給林青松一角錢：“要是不收，我就得送你們回河灣村，還得走夜路回來。”

林青松猶豫了一下，最終還是收下了。

月光下，那枚硬幣在他手心里泛著微弱的光。

小毛驢車發動時發出轟隆的響聲，蔣建國站在路邊，看著他們上了車，高聲喊道：“巧云，謝了！”

林巧云扒在車斗邊上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：“阿翠姐生了一定要告訴我！”

小毛驢車漸漸駛遠，消失在夜色中。

回去的路上，涼風吹在臉上，帶來一絲清爽。

林青松忍不住問：“姐，咱們到底留了什么東西？”

“有錢有戒指，你別問了。”林巧云閉著眼睛說道，聲音里帶著疲憊。

“我怎么能不問！我是男人啊！”林青松急了，聲音里帶著幾分稚氣的倔強。

林巧云睜開眼，借著月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：“你確定？”

“......再過幾年也是啊。”林青松的聲音弱了下來。

林巧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，柔聲說：“有姐在呢，真要是有難處，我還能不跟你說？”

林青松想起以往姐姐確實事事都與他商量，雖然處處護著他，但也從不把他當廢物。

夜風中，他暗自琢磨，懷疑姐姐的東西是從趙大力那里來的。

畢竟昨天姐姐還去河邊找過趙大力，他親眼看見的。

想到這里，林青松反而安心了。

阿力哥的為人村里人都知道，誰不想把閨女嫁給他？可阿力哥一直沒應過誰。

月光下，林青松偷偷打量著姐姐的側臉，心想如果姐姐非要嫁人，那嫁給阿力哥確實是最好的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