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蔣小翠熟練的樣子,林巧云也跟著笑起來。不知不覺,太陽已經偏西,該動身回家了。
“巧云,等等!”司慧西突然站起來,“我給你煮個雞蛋。”
“大舅媽,不用了!”林巧云連忙擺手,“我還得回去給青松做飯呢。”
她太了解大舅媽的性格了,說是一個雞蛋,最后肯定會變成四五個。就算她再能吃,這會兒也裝不下了。
從蔣小翠手里要回腳踏車時,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摸著車把手。林巧云柔聲道:“過幾天給你也弄一輛。”
“不用了姐,”蔣小翠搖搖頭,“等下個月賣了雞蛋再說吧。”
看著懂事的小姑娘,林巧云心里一暖。她默默在心里盤算著,要不要把未來那邊的腳踏車拿來賣?不過得想清楚賣給誰比較合適,可不能惹出麻煩來。
回到河灣村時,孟爺爺孟婆婆的馬車才剛到。兩位老人為了保護雞蛋,一路上走得極其緩慢,生怕顛簸碰壞了。
林巧云給了八毛錢車錢,又從籃子里拿出兩個紅彤彤的蘋果遞給老人家。孟婆婆笑得合不攏嘴,連連說著“使不得”,最后還是收下了。
送走孟爺爺和孟婆婆,林巧云轉身進了廚房,開始準備晚飯。房梁上掛著昨天買的烤鴨,她取下來切塊時,忍不住把散落的碎肉都吃了個干凈。
鍋里放油,等油溫上來,她將切好的烤鴨塊倒入鍋中。芹菜、辣椒、洋蔥依次下鍋,最后撒上一把孜然粉,頓時香氣四溢,勾人食欲。
她又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黃瓜,切絲后加入蒜末、醋和香油,做成一盤清爽的涼拌黃瓜。昨天做的肉醬和炸花生米也一并端上桌。
等青松和柳思遠從林場回來時,一碗熱騰騰的炸醬面已經擺在桌上,面條筋道,醬料濃香。
三人坐在院子里,一邊吃面一邊扇蚊子。夏夜的風帶著泥土的芬芳,偶爾傳來幾聲蛙鳴,倒也愜意。
面快吃完時,青松端來了三瓶冰鎮甜茶。玻璃瓶上結著一層薄薄的水珠,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微光。
柳思遠一口氣喝了半瓶甜茶,突然開口:“我要走了。”
林巧云正低頭吃著面條,筷子突然一頓,抬起頭來。她的目光落在柳思遠臉上,那張黝黑的臉龐依舊平靜如常,仿佛剛才說出的話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。
“你說什么?”她的聲音有些發緊。
這個在老院住了整整一年的人,怎么突然說要走就要走?
柳思遠放下碗,目光平靜地掃過桌面上的幾樣小菜。這些都是林巧云每天變著法子做的,一年來,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。若不是念在這一年來的情分上,他甚至都不覺得有必要特意說明。
一旁的青松察覺到姐姐的不安,連忙解釋道:“姐,柳大哥的實驗數據都收集完了,林場的田地也安排好了,他要去找他師傅了。”
“是老師,不是師傅。”柳思遠糾正道,語氣依舊平淡,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。
林巧云慢慢放下筷子,碗里的面條已經有些發軟。她抬頭看向柳思遠,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些許不舍,卻只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沉穩。“什么時候走?以后還會回來嗎?”
“明天就走。”柳思遠頓了頓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碗沿,“樣品要趁新鮮送去。”
至于會不會回來,他沒有回答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。
林巧云心里明白,這大概就是最后一面了。她起身回屋,腳步匆匆,很快又抱著一堆東西出來。
“這風油精你帶著,在地里干活的時候用得上。”她將一個小瓶子放在桌上,“我特意去河集買的,比村里的藥鋪的好用。”
“還有這兩條新毛巾,你那條都快成蜘蛛網了。”她又拿出兩條嶄新的白毛巾,上面還帶著新棉布的味道。
“這些日用品你也拿著。”一樣一樣往外拿,仿佛要把這一年來的情分都裝進這些物件里。
柳思遠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物品,神色有些復雜。他原本以為這對姐弟需要接濟,現在看來,倒是自己看走了眼。
沉默片刻,柳思遠開口道:“我有些事要告訴你們。”他的聲音低沉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。
“東廂房的墻角有松動的磚塊,前些日子三巧子想翻墻進來,被我發現了。那天晚上下著小雨,我聽到動靜就去查看,正好撞見他踩著磚頭往上爬。”
林巧云倒吸一口冷氣,她完全不知道還發生過這種事。
“別院的柴門不太結實,我拿木板給它撐牢了,你們要經常檢查。特別是下雨天,木頭容易發潮。”柳思遠繼續說道,目光在姐弟倆臉上掃過。
“還有你三叔,帶人來過幾次,被我攆走了。那天他們喝了酒,嚷嚷著要找你們算賬。”他停頓了一下,“趙阿財和趙芳蘭也來鬧過,想潑糞,讓我攔住了。”
林巧云聽得心驚。某些事情她心里門兒清,但更多的事情,原來都是柳思遠暗中解決了。她看向柳思遠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復雜。
“柳大哥放心,這些事我都知道,一直在留意著。”青松笑著說,但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。
林巧云深深鞠了一躬:“多謝柳知青這一年來的照應。”她的聲音有些哽咽。
柳思遠黝黑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,卻又很快恢復了平靜。
第二天天還沒亮,林巧云就聽見外面有動靜。她立刻起身,看見柳思遠門口已經放了四個大行李。
她二話不說鉆進廚房,煮了一大碗面條,煎了半打土雞蛋。鍋里的水汽氤氳上升,模糊了她的視線。又額外煮了二十個雞蛋讓他帶著路上吃。
村里送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。趙韓財、趙大力,還有幾個和學子要好的后生,甚至連其他村子已經成家的學子也趕來了。他們帶著自家的特產,有咸鴨蛋、臘腸,還有自釀的米酒。
天色還早,大家都不說話,只是默默地握手、拍肩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言的情緒,仿佛大家都知道,這一別可能就是永遠。
村口的大杏樹下,柳思遠最后一次回頭看了看這個住了一年的地方。林巧云站在那里,還有那些送行的社員。他們的身影在晨霧中顯得有些模糊,卻又那么真實。
柳思遠轉身離去,背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。林巧云站在原地,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,才慢慢轉身往回走。
村里的公雞開始打鳴,新的一天開始了。一切仿佛都沒有改變,卻又什么都不一樣了。
柳思遠離開后,林巧云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。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提醒她那個高大的身影曾在此停留,卻又匆匆離去。